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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
--朱苏进文集《祭奠星座》序言
我清楚地记得创作本卷中每个作品时的心境,那令人心头发痛的激情。罢笔之后,直觉得无可言表的痛快,而且那感觉仿佛拒绝与人共享,全然是自己独个的。这里暗藏着创作心理上的一个基本矛盾:一方面,写出来是供千万人读的;另一方面,写它是为了释放个人心头隐秘,因而是一种个人自足行为,跟有无人阅读毫无关系。
本卷里的作品已经有着一些睿智或者矫情,已经有着沉思或者雕琢。它羽毛渐丰,双目炯炯,呈现着定型者的气度。我经常非常惶恐地想:假如这就是我创作的最高水平,那真无限悲哀。假如这就是我创作的最高水平,那我何必要搞创作呢?古往今来,精妙伟大之作们犹如无边桑林,我们何必再增添一片无足轻重的桑叶呢?需知,任何人穷其毕生精力读书,也不过在无边桑林中啃去一片叶儿而已。剩下的,连远远地望遍它们都不可能……我肯定这是所有创作者都曾经有过的绝望情怀。
然而,创作者并非仅是一只高等理性动物,他常常在那些找不到意义的地方兀自前行,暗衔着一缕悲沧,听凭内心在无边原野上盲动。理智找不到意义的地方,生命恰恰也挣脱羁绊,终于投奔天然。
《轻轻他说》写于一个孤独的春节。当时我刚刚调到南京军区,在一间筒陋宿舍里栖身。我寒冷战栗,举目无亲,陷于对远方妻女的思念中。而外面鞭炮四迸,人声鼎沸,一派无边的却不属于我的热闹。情与境形成强烈反差,顿时产生难以扼制的创作冲动。我写下了生命诞生的伟大,热血的丰厚,母性的不朽……创作时,孤独消失,分分秒秒无限丰富,那间寒冷战栗的小屋也令人陶醉。
《金色叶片》是我十分熟悉的题材,我曾经在很贴近的角度进入过那个领域的生活,我喜欢内中人物命运,庄严中含有一缕凄清,真诚又不免些许尴尬。他们曾经捉弄过时代,时代加倍地捉弄了他们。仿佛光焰中有一个陷阶,痛苦与幸福都在里面燃烧。
《四千年前的闪击》和《祭奠星座》是两部战争幻想小说。当然,奇妙的战争外壳下包藏的仍然是人性之谜。写这两部小说速度非常快,手指常常跟不上思绪,情境铺天盖地,意念一泻而下,我觉得那差不多是弹丸飞行的速度。它的轻狂与它的豪迈,证明了一个人如果敢于放纵自己,就会做出令人吃惊的事情,即使是在精神上稍稍放纵,你也会有片刻的飞翔!
在创作本卷作品的时候,我尝到了最多创造快感。那可能是我最好的时期,我至今怀念充分融化在情境中的那种感觉。这感觉用任何理论术语也难以解释,要体会它最好的办法是进入其中。
愿我们同行。
1996年仲秋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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