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爱情如刃,正锐利地切开我的灵魂。
大虫:
我们结伴一起飞。
也是头一次,这么长的时间,坐在一起。
刚开始,有点像童年郊游的雀跃,几个小时以后,太过干燥的空气,令我很不舒适。
“睡一会儿吧。”
听从你的建议,我闭上眼睛,却因无聊而睁开。
“睡不着?怎么办?”
我把毯子拉至下巴,央你讲故事,就讲十七岁混大保,十八岁为争风吃醋打伤人被
记大过的年少故事吧。
“说记性不好,这种事倒记得,我情愿忘掉。说点别的,说……刚看到你的印象,
好不好?”
我的精神忽然来了,侧侧身子,催促你快说。
“你啊,不太友善的样子,我想,果然是骄宠的女人,少年得志啊……”
哪里有呀!我立刻抗议,明明是你太倔,不肯接受电视采访,又说忙,又要改时间,
大家都说你一定很难缠,我很紧张啊。
“结果,只要一NG,也不管谁的错,你都说对不起。
后来看见雪卿,竟然跳起来,又笑又叫,拥抱在一起,真是奇观。”
雪卿是大学时最要好的学妹,她出国进修以后,失去联络,有六七年没见了,当然
兴奋嘛!
“是呀,真情流露的场面很动人……我一直都记得,像个孩子一样。所以我知道,
你心里的情感比你表露的强烈得多。”
所以,你愿意到班上为学生讲了几堂广告文案企划和写作。原本我是请雪卿帮忙的,
雪卿却找了你,你竟然也答应了。你不肯收钟点费,只接受我请吃晚餐,还找了欣树和
湘湘去实习。
“发现你真正的样子,其实令人担心,就想,很想为你做点事。”
一切,就是从担心和不忍开始的吧,就是从多为对方做点事开始的。
课上完了,你邀我去看好电影,精彩的表演,我都同你去了。后来甚至悄悄期待你
的邀约,若一阵子没好片子上档,便忍不住要埋怨片商没水准。
一切,是从专注的等待开始的。
“自己转机没问题吧?”在飞机上用餐的时候,你问。
“你应该直接飞洛杉矶的,从没见过有人飞到底特律再转洛杉阶的。”我说。
“就是不想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飞那么久。你不是有棋高症的吗?”
下飞机以前,你写了一张纸片给我:
“这是我在洛杉矶的联络电话,如果和家人过年有空档,可以打给我。”
“哦,好。”
我拉开皮包,把纸片放进去。
(蝴蝶,给我你的电话,别让我失去你的消息。)
你看着我。
(如果你的事情不顺利,我们不会再联络了。如果你的妻子不愿意,我绝不能与她
争夺。我不会再和你联络。)
“其实,不过两三个礼拜,我们都要回台北的。”我说,笑嘻嘻地。
“说的也是。”
你收回视线,扣住安全带。
(你明白了。)
降落以后,我们在转机的大厦踱来踱去,舒活筋骨,又喝了热饮料,吃了三明治,
开心地谈笑,仿佛不受时间拘束,无需离别。
我们起飞的时间差不多,谁也不能送谁。
你终于看了看表:
“好吧,蝴蝶,你可以自由地飞了。”
我披起外套,仍继续关于调时差的话题:
“你最好了,反正常常失眠,本来就很错乱了。”
“可是我最近睡得不错。”
“治好失眠了?怎么治好的?”
“不能说。”
我苦苦纠缠要你说,你不肯,说我会生气,我发誓不生气,一定要你说。
“我换了地方睡觉,搬到沙发上睡,觉得好像靠你很近,很安心,就睡着了。”
我的笑意褪去了,咬住下唇。
“你生气了?”
我摇头。
“蝴蝶。靠你更近更近,是我后半生最想做的事。”
但,我怎能在此时此地给你任何回应或者承诺?
你走得更近,我可以感觉到你的鼻息:
“不要不高兴,笑一笑,跟我说再见?”
“再见,大虫。”
我说。不能不能再看你,转过头我便走了。
你的手忽然迅疾地捉住我的手肘,说:
“再见,蝴蝶。”
我没有停住,更快更快地向前走。但我感觉,你的温暖的手指,一寸一寸滑过我的
手臂,一点一点离开,我的手腕,我的掌心,我的指尖。
整座航空大厦忽然变得好冷好冷,我必须借着像跑步一般的行走来驱寒。我走得那
样快,停在玻璃窗外的飞机,一架架飞掠而过,我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我一直一直走到“35”登机门,才停下来,寻找座位坐下,张开嘴喘气。然后,看
着电脑显示幕上,往洛杉矶的飞机已离开,我拿着登机证,走向微笑的空服员。
灰暗沉重的天空,细细飞雪。
我的邻座是位银发老太太,她的行李多而又体型肥胖,我帮她折腾了好半天才入座。
起飞时,雪势加大,机长叮嘱乘客系好安全带,因为会遇到不稳定的气流。老太太
说她最恨在这种气候飞行。
而我交握双手,感觉我的手仿佛仍在你的指掌之中。
假若,你此行没能如同预计的顺利,我们将不再相见。
假若,我们其中之一,在风雪的飞行中出了意外,我们将不能再见。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会面。
而我却从不曾给过你,任何回应或者承诺。你真的永远也不能明了,我的情感了。
我的额头抵住窗,泪水滔滔而下,擦拭不及,惊动了隔邻的老太太:
“My girl,Is there anything wrong?”
“Nothinglm Just……just……”我只是感觉到爱情如刃,正锐利地切开我的灵魂
在颤栗之中,不能分辨。
伤痛或是狂喜。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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