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祸

作者:席娟

楔子

  

     ——孙母的自怜——

     孙琳琳是孙家的黑羊。

     父亲是医生,母亲是药剂师,以一对重视子女教育的家长来说,没道理养出孙琳琳

这一只黑羊。

     黑羊?就是!举凡打架、惹事等之丰功伟业,没一项她遗漏的。再相较于她上有两

名资优生兄姊,下有一名将书本随便翻翻就把全校第一名摘下来佐饭吃的小妹,这孙琳

琳要是成绩平平已属大逆不道之流,更别说她的行为已构成闲杂人口中的“太妹”标准

了。

     孙母曾百般自省是否自己的教育方针出了岔子?否则怎么四名子女全是奇奇怪怪的

性子?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孙家只有一个令人担心的孩子,但在孙氏夫妇的眼中,对四

个孩子的担心却是等量的多。

     会读书,并且读得怪癖丛生、古古怪怪;以及不会读书、成日打架滋事,这之间哪

一种情况比较值得庆幸?

     孙母反省又反省,每次有老师找上门,她都会不断的反省一次。无论老师找上门是

为了儿女功课太好,鼓励跳级的事,抑或是别个家长、学生、教师找上门讨公道,都令

她恨不得将四个孩子全塞回肚子内,省得白发直直冒,一颗心永远吊在半空中无法放下

来。

     好吧!既然孙琳琳几乎三天两头的让一串人往家里来拜访,孙母索性将吁叹的重心

点先放在老三身上。

     回想起琳琳第一场光荣战役,是在幼儿园中班时——

     隔壁的大毛偷喝掉了她心爱的养乐多,然后还不要脸的想偷亲她,于是她将大毛推

倒,并且在他脸上踩下一枚脚印,证明姑娘曾经到此一游——呜……好的开始,是成功

的一半;同理,坏的起头,是堕落的全部。当时她这为人母的要是能克制一下自己的笑

意,也不会让小小女娃儿误以为她这个妈妈衷心支持她“替天行道”的举止。可是那真

的很难,因为那个大毛的妈尖着喉咙吼叫的声音真的很像火鸡被捏住脖子的哀号,害她

笑得肚子好痛,回家更是忘了纠正女儿不当的行为。

     然后,其它没有家长找上门的不算。再一次,她被学校找去,是在琳琳上小学一年

级时——

     三年级的小瓜呆男生专门守在福利社门口抢劫低年级小朋友的零食,原本琳琳是不

太管别人做什么偷鸡摸狗的浑事的,她很认分的当她天真无邪的小学生,舔着她心爱的

红豆棒冰,目不斜视的走她的康庄大道,但突然背后教人猛力一撞,才吃了一口的红豆

棒冰就这么飞不见了!她气红了眼,将压在她身上的同学拉开,对那个小瓜呆扑身而去,

打得风云变色、两败俱伤——呜……这是失败的第二步。那时她看到宝贝女儿给人打得

鼻青脸肿,气得几乎没抓狂的址过那小瓜呆再给一顿粗饱。结果,替女儿上完了药,不

仅忘了训诫肢体冲突的不可为,还替女儿报名了儿童柔道班、空手道班、国术班……

     可想而知,每一步的错误,足以累积成多么惨烈的后果。她只想养出平凡可爱的女

儿,但是……

     天真无邪的小孙琳琳,自从称霸国小之后,更是一路顺理成章的在国中、高中叱托

风云,威武得不可一世,还被对了个什么“女冠”名号。当孙琳琳的性格、行为离“天

真无邪”愈来愈远之后,孙氏夫妇的心脏也日渐难以负荷,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孙琳琳从来无意角逐黑道“女教父”的地位,只把学生生涯中的打打杀杀当成

是一项游戏看待。她承诺父母:当她不再是学生之后,也就不再是什么人的老大。

     终于安了孙氏夫妇那两颗悬吊了十数年的心。

     只是呀只是!唉……

     又来一声沉沉叹息,无语问苍天。孙母拭了拭眼角想象中的泪水,又开始自问了起

来:

     混黑道和人打打杀杀以及混侦探界专跑警民合作出生入死的路线,这两者之间,谁

离死神比较远?哪一种比较值得庆幸?

     唉唉唉……

     谁来发明一种机器,好让她把子女全塞回肚子内可以吗?

     她得等到哪一天才能真正对女儿放下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要爬上新光三

越的顶楼跳大腿舞以兹庆祝,高呼普天同庆。

     但,真的有那么一天吗?

     唉。

晶匾额,还有角落的老

鼠叫声……咦?不对!

     写着“老孙工作室”的亮晶晶匾额!鬼屋里怎么容许有这种东西出现?!如果此刻

屋子内蹦出十个聂小倩都算合理,但怎么也轮不到任何一件标榜着“新颖”的物品来出

风头吧?

     但,就是!就是有那么一块黑底银字的大理石匾额镶嵌在某一间房的门框上方,亮

得教人刺目!

     已半个月未莅临此处的老赵,早忘了他装神弄鬼的本意,拋下身边人,一马当先的

冲入挂有“老孙工作室”的房间内,连门也忘了敲——

     “孙女儿——”

     “碰”地一声,门板不堪承受暴力,宣告阵亡,直挺挺的落地,嘎止了老赵的声音。

     “门板修理费,一千元;门板材料费伍仟元;老孙的收惊费三仟元。四舍五入,总

共一万元,记佯明天汇入我的帐户,谢谢。”一张收据已然塞入老赵发冷的手中。

     “你吸血鬼呀!”老赵含泪的跳脚,偏偏他老是一忘再忘的破坏她宝贝的家具,但

这实在没天理。“早跟你说女孩子要留一些给人家探听,不要那么现实,不然会嫁不出

去的啦!”好心疼,一万元又飞了。

     他控诉的人,正是这幢危楼的居住者、“老孙工作室”的主人——孙琳琳是也。

     此刻孙琳琳再度投入她玩到一半的电玩中,继续过关斩将,很习惯的去容忍更年期

老男人会有的症头——杂念。她还能怎么办呢?谁教她一向敬老尊贤。

     “孙女儿,你有没有在听呀?”

     “有——呵……。”顺道打个呵欠。“说吧,这次又要我“义助”些什么?”

     “什么义助!警民合作,社会太平又安宁,败类臭虫清干净,人人开心笑呵呵。赞!”

咦?又创造了一首好诗!

     孙琳琳极力忍下扁人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

     “死老头,你还有一分钟可以交代遗言。”老要她做白工,她也就认了;要她容忍

一名杂念成瘾的老头,也不是太困难的事,但一个人想要言不及义好歹也要有个限度,

特别是当她正想埋头入电玩世界里的此时。

     “真难听,什么遗言!我哪次来不是给你的荷包增加重量的?!”说起来他老赵可

是她的衣食父母之一哩。

     “我哪一件 case 收过你的钱?借问一下。”她皮皮地问。

     “这个!这个一万元就是证据!”抖着五分钟前收到的收据,他大声叫着。

     “那是修门费用,别搞错了。如果你每次来都轻手轻脚的,哪须破费。您知道,危

屋不堪摧残。”她坚持认定那只是修理费用,而非业务收入。

     老赵吹胡子瞪眼了良久,终于决定再次放弃感化她的笨念头。朽木一向不可雕,反

正他也被坑得很习惯了。铜铃眼不经意转到门口,才猛然发现正事还没办哩!赶忙清了

清喉咙:“我说,孙女儿——”

     “喉咙痛吗?我这边可没药!”

     “你有没有发现我带了客人过来?”忍下斗嘴的欲望,他问着。

     孙琳琳从计算机屏幕里抬头,不轻不重的应了声。她又不是死人,哪会不知道门口

早站了一尊门神。

     “他是我侄子喔!也就是我那英勇大哥的独生子,他叫赵勤风,前一阵子的杀人狂

分尸案就是他破的!还有呀,去年缉毒案件才真正是轰动武林、惊动万教,上百公斤的

毒品还来不及在台湾靠岸,就被勤风的小组给捉到了,再有——”

     “老赵!”

     “三叔!”

     两声求饶的呻吟同时响起。

     看来听众们根本无意收听精采绝伦的陈述,孤单老人家只好摸摸鼻子,互相为他们

介绍:

     “我侄子,赵勤风,三十岁;她是孙琳琳,侦探界的高手。”

     孙琳琳将头顶上的眼镜拨下来鼻头安置,这才看清了门边那个男子有着结实的体格

和端正性格的面孔。看来就是一副很罩得住的高级优等警官样。

     “想要我做什么白工?”她打量了赵勤风三秒后,不在乎那双鹰眼仍在灼灼然掂她

的份量,开口问老赵。

     老赵失望的叹一口气!他原本以为四目交接之时,会有什么天雷勾动地火的好事发

生说。凭他侄子的一表人材,任何眼界高的女人都会煞到才对。偏偏琳琳永远是那副死

样子。才想开口说明所求哩,他那向来傲气的侄子却已发出讥诮的讽声——

     “三叔,侦探界的高手会落魄到住危楼?改天我得向有关单位问问,是否忘了将这

一幢屋子列入拆除计画里。”摆明了是不相信一名年轻如斯的女子有何能耐。

     “勤风,是你自己好奇我的线报来源的,三、四年来我的消息百分之百正确,你又

不是不知道!”

     “同样的工作,亚彦也做得到。”而他不免要怀疑这个埋首玩游戏、不务正业的女

子如何做到他现在迫切要找的物品。

     孙琳琳很无奈的在一端招手——

     “拜托,要吵出去再吵好吗?”害她不能安静的玩,又被吵得肚子咕咕叫起来。

     “琳琳,我要你帮忙的事件是——”

     “三叔,我不以为她可以——”

     两个站在门口争执的人辛苦的一边要互相否定对方,还得拨冗以对孙琳琳,真是万

分劳累。

     直到门板再一次轰然倒地,发出巨响,终于成功地让两名多舌男噤了声。四颗属于

男性的眼珠子一致转定在门口,并且看到了一名美丽秀致的佳人,一时间失了魂。

     孙琳琳看到的可不是“一”名佳人,而是一大一小的母子檔。忍不住斥道:

     “不是叫你别来这儿的吗?!”

     虽然难以相信,但门边那个一脸无辜的美人确实是她的亲妹妹没错。

     “姨……。”长长绵绵的稚声随着小不隆咚身影的 扑来,当下化了孙琳琳一身不驯

的尖刺,害她差点没被撞得内伤。小家伙愈来愈有份量了!

     “李毓,好可怜,又要被托孤了。”抱了抱五岁的外甥,口气无比怜悯。

     孙束雅嘟了嘟小嘴:

     “什么托孤!我不方便带小毓去看举韶呀!而且我这次去面会他,是要找他算帐,

又不是要相亲相爱,给孩子看到不好。”她的丈夫目前服役金门。

     撇了撇嘴,因有外人在,不愿吐出关于私秘的刻薄话。要她说,任何一种形式的

“算帐”,最后都会给妹婿拗成了相亲相爱,他们这对小夫妻相恋也有……十年了吧?

     时间,可真是消蚀神速得令人茫然失措呀……

     她的人生,也跃过了一个十年呀!

                                                    

     “大姐头,这里是“智群高中”耶!很高级的学校喔!”一名头上吹着一把刀发型

的胖妹妹指着不远处的校门说着。这是个流行使用大量发胶的年代,赶时髦的人莫不成

桶成桶的往头上抹,浏海高高吹起一把刀,后脑勺悄悄留长一撮发结辫。

     被尊为大姐头的孙琳琳撇了撇嘴,卖力踩着足下的踏板,驱动着脚踏车产生机车的

效果。累得后面一票骑着小绵羊的娘子军们没敢发挥改装后机车的风火轮威力,时速可

耻的维持在二十上下,着实的万分艰辛。

     “大姐头,啊你怎么老是不肯骑机车啦?这样很不像我们“虹华高职”的大姐头咧,

没气势啦!”另一名高瘦的竹竿小心骑到大姐头身边叫着。

     孙琳琳直到越过了高级学生的放学人潮,才开口道:

     “烦不烦呀!”

     “大姐,如果你钱不够,我们凑一凑给你买车啦!”

     孙琳琳实在不想对一票手下说明虽然她位列学校黑名单的榜首,可不代表她真那么

无法无天,至少十六岁的芳龄被规定不能考驾照,她也就不做无照驾驶的事。瞧!多么

奉公守法呀!怎么会是个问题学生呢?

     这点是她自幼儿园以来,一直百思不解的疑惑。

     她们这群身着“虹华高职”制服的小女生每日上学放学,必然会先经过“智群高中”

的大门口,再越过一所国中,最后才会抵达市区,四通八达的各走各的回家路。

     “啊!大姐,怎么停下来了?!”

     孙琳琳突然煞车,使得一票小心翼翼跟在其身后龟行的机车少女一个不察超越了大

姐头,急忙煞车,艰辛万分的以双脚往后用力蹭,秉持为人手下者的礼数。

     孙琳琳漾出一抹笑意,抬了抬下巴。

     “我妹。”

     前方,有个公车站牌,排满了一串沙丁鱼,正巴巴望着市公车莅临;这个站牌是三

所学校汇聚之处,每天在此上下搭乘的人少说有上千人。

     “在哪里?”手下们努力要在满满的人头里找出一张和大姐头相似的面孔。

     孙琳琳一边缓骑过去,一边不由自主的分神注意到了一名站在小妹身后的小男生,

有点玩味的勾起唇角。

     “上来,我载你。”她停在一名小美人胚子面前,着实吓了她身后那群手下一跳。

     孙束雅,今年甫上国一的小美人,自幼即是家中最可爱、最受宠的老么。别的本事

没有,就是会念书。

     “你要直接回家啊?”娇小的女娃儿没有异议的爬到姊姊的后座上,似乎这时才发

现排在她身后的人正是她功课上的死对头,讶然了半晌,最后俏鼻高高朝天,气嘟嘟的

则过头去。

     “干啥?那个小帅哥是你仇人哪?”孙琳琳好笑的问。

     “什么小帅哥!蟋蟀的哥哥啦!”

     不急着走,孙琳琳直直盯着那个笑着和她对看的小男生,直到那小男生开口招呼,

嘴甜道:

     “孙姐姐好,我叫李举韶。”

     “谁是你姐姐!不许你乱叫!”孙束雅气嘟嘟的哼着。

     “同学吗?”有谱喔!

     “二姊,不要理他!我们走啦!”

     孙琳琳稀奇问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气嘟嘟的?”

     “人家段考考了第二名啦!”

     喔!那真的是稀奇了!孙琳琳恍然大悟,一指点上了小帅哥的鼻尖——

     “那你一定是考了第一名才会被我妹当成坏人。”

     “很公平呀!上次你不也考了第一名。”李举韶向来也是个天之骄子,而且相同是

家中最受疼爱的公子。

     “什么公平!我下次一定要考第一名给你看!讨厌。”俏鼻再度高高扬起。

     “大姐头,原来她就是你妹呀?很靓喔!难怪上回陈大平一直要找你帮他介绍你妹。”

     “对呀对呀!很漂亮喔!跟大姐头一点也不像——哎唷!”不懂得修饰字眼的胖妹

被其它人踹了一脚。

     孙琳琳也不以为意。以她家来说,父母的长相只是中等,能孵出这么一枚漂亮妹妹,

还真是拜隔代遗传之赐。听说早逝的外婆是个大美人,可惜生出来的孩子全像外公。

     “她是我们家的洋娃娃,漂亮也是应该的。”才想吆喝走人,以免挡住公车路线呢,

却已有人早一步发出不平之鸣。

     “喂!你们别挡路了好不好?!公车都停不过来了!”冷然的女声夹着充足的不屑。

     “死女人,你欠扁呀!”沉不住气的几名少女张狂出太妹本色,满意的看到所有人

戒慎又忍气的表情。目光找到发言的女子,冷哼着:“喔,原来是杨女的学生喔。”

“杨慈女中”相对于“智群高中”都是最高级的一流学府。只不过,这边与“杨女”的

路线差了个南北两极,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杨女”的学生?

     “阿珊,别玩了,走吧。”孙琳琳向来不是逞威风的性子,打个呵欠准备走人了,

连头也懒得 回。

     但显然她是放心得太早了,忘了手下之中的胖妹阿珊最受不了他校学生的冷眼,原

本只是恶意要拉扯“杨女”学生的书包,不料在那名女学生一声尖呼后,被推跌在地上

的却是阿珊。

     “去你祖妈的!”由震惊中回神的阿珊更加暴跳如雷,打算扑向那个害她跌跤的女

生。

     “阿珊!”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孙琳琳轻手一举,便将阿珊的两只蹄子一手抓住,止

住了她抓狂的丑态。

     “老大!她——”

     “什么她不她的!我说走人了你是没听到啊?死人一个!”拽着拖着,硬是将胖妹

拖回她自己的机车上。当孙琳琳有点冒火时,口气会很粗,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最好

闭嘴,否则接下来大姐头就要揍人了,而且会被她揍得很痛。

     可是,对于这一点,“外人”并不知道。因此才会往静谧的此刻,仍有人斗胆的开

口:

     “不道歉吗?”低沉且醇厚的男音趋近她们,坚持要求一个道歉。

     孙琳琳不悦的转身,以她一六三的身高,平视到的是一管挺直的鼻子,不知道揍扁

这管鼻子后,这人还敢不敢再拿这种身高招摇?

     “你说什么?”她眼光往上移,望入一双炯亮刚毅的眸子,浑然一副未来菁英的聪

明相,真令人厌烦。

     “道歉。”

     “不客气!”她反将一军,见他白净的脸皮因沉怒而翻红,她坏心情褪尽,开始觉

得乐不可支。

     “你——”

     “旁边站着纳凉去吧!”远远看见公车已驶来,她跨上单车,吆喝着手下快速走人,

再不理会这一方紧绷的氛围,大力挥手向李举韶告别。心情大好,脚下也就踩得轻快,

使得孙家小妹尖叫连连,怕死了这种亡命车速。

     孙琳琳绝对没想到,这一日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偶发事件,竟会是一个序幕,无端惊

醒了蛰伏不动的芳心……

                                                    

     “姨,我要玩“大富翁”。”

     打发走了闲杂人等,“老孙工作室”内仅剩一大一小争玩着计算机游戏。

     甩了甩头,对电玩煞时失了兴致,放入“大富翁”游戏磁盘,让小外甥快活去,她

决定找些事做。

     回忆起刚才老赵的交代,她不免叹了口气。想不透当初怎么会给老赵这一号人物给

缠上的,弄到现在成日忙着“警民”合作。幸好有些 case 是有破案奖金的,否则她大概

得喝西北风了。

     她向来就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只不过玩厌了捉奸那种乏味工作,偶尔手痒玩些刺激

的东西。要不是她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今天身上少不得会得到几刀几枪的纪念品。所

以“老孙”是道上没没无闻之辈,比起赵勤风口中那位侦探界大亨季亚彦来说,简直像

是不入凡眼的无名小老鼠。

     但名声的烜赫比起令父母忧心的不孝来说,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何况她学生时代早

已有名过了头,听说至今仍是“虹华高职”帮派史里响当当的一笔。但那又如何?时间

磨去了她的锐气,以及对名利的执着。

     不太记得自己何时开始这么低调的。也许是过腻了学生时代打打斗门的日子,也或

者是被举鹏大哥所影响,也可能是其它种种理由汇聚成今天她这模样——

     平凡而无名的一枚小侦探,孙琳琳。

     赶在心底深处一抹不愿理会的影像浮现之前,她甩了甩头,拎起电话,熟悉的拨了

一串数字,响了两声,那头已有人接起,传来娇柔如丝的甜甜嗓音。

     也不啰嗦,她道:

     “给我消息贩子朱立的下落。”

     “女冠大姐!”那头娇柔的声音煞时没气质的高扬而起。

     “拜托——”她不禁呻吟。

     “大姐!大姐!大姐!”那头兴奋过度的女子犹不知悔改,直到引来了善妒爱人迫

近才为时已晚的嘎止了热情叫声。

     “哪位?”很明显的,话筒被不肖分子拦截,冷漠威严的男音沉沉传来,语气间浑

然天成的压迫感听起来就是天生发号施令的人。

     这人是安妮的恋人,目前正努力想由情夫身分正名为丈夫的一尾怨男。孙琳琳知道

他是谁,他也知道她,但所谓的“知道”,仅止于每一次安妮接到电话时跳上跳下的直

呼大姐而已;百般套不出话的情况下,他几乎要以为电话那头的女人就姓“大”名“姐”,

一如恋人安妮姓“安”名“妮”一般。

     “别打扰我跟大姐说话啦!”

     那头似乎上演起了抢夺电话的恩爱剧码,孙琳琳抽搐着唇角,开始不耐烦的以手指

敲击桌面。

     不久之后,深知大姐性情的安妮在一时半刻得不到安静的情况下,对着话筒大呼:

     “一小时后,我寄电子邮件给你,拜!”

     收线。

     丢回电话,孙琳琳不住微笑起来。一直想不透为何身边的朋友都似乎挺喜爱她这个

脾气不佳的女人。其实她并不是交游满天下的好客型人物,高中毕业后,因为蛰伏在暗

处几乎与世隔绝,才断了交友的管道,但求学时期所交的一狗票朋友也就够瞧的了,至

今仍热情不减。

     喜欢她的人和讨厌她的人等量的多,她也不甚在意。

     去!最近是怎么了!满脑子怀旧思想,又不是要咽气了!哪来这么多的“想当年”?!

     她一点也不留恋学生时期叱托风云的风光,只不过,谁教她的猪朋狗友全是由那时

牵扯至今仍不绝的?所以,难免难免会一再回想。

     踱步到门口,那块亮晶晶的“老孙工作室”招牌刺目的兀自招摇,忍不住令她叹了

一口气。

     瞧瞧!教她怎么能不去回想,连这块招牌都是高中死党梅子硬塞来的,说什么有益

招财进宝 ,害她的鬼屋本色减了五分威风,多了三分可笑。

     “姨,来一起玩!”那头独自玩耍的小帅哥不断的招手。

     “来了。”两三步跳回计算机旁,权充起军师的角色。

     “他好坏,放地雷,还有定时炸弹。”李毓指控着出计算机操纵的人物。

     “来,我们让他自食恶果,丢他转向卡。”

     李毓嘟嘴:

     “他开车咧,一下子就跑得好远了。”

     “所以丢他乌龟卡呀!教他第一步遇到衰神损失一半卡片;第二步背定时炸弹;第

三步踩地雷,“轰”的一声连人带车粉身碎骨。从医院出来后又得再爆一次。”她说着

自己最常用的害人招数。

     “好好玩!”李斤玩出了新的乐趣,再开始找对手陷害,不再觉得无聊了。

     孙琳琳坐在娃儿身后点头赞许。其是孺子可教!随手抓来一枝原子笔咬在嘴中,抖

着二郎腿,依然是死性不改的大姐头坐姿。

     即使被所有人纠正 N 次,她仍是认为坐姿但求舒服为上,美不美观之类的小问题根本

不必理会。

     由窗户玻璃的映影里,她看到了自己不可一世的姿态,一时又忡怔了……。

     是谁,让她变得这么习惯于粗鲁,并刻意粗鲁的?

     反骨本性张狂到极致,也得有事件刺激才成。

     是那人呀……。

子!更别说他们已育有一子了!

     没错,小何滔都两岁了!

     显而易见,奉子成婚这一招是失败了!而怨男依然是怨男,看来这尾怨男是忍无可

忍打算来个绝地大反攻了,才会亲自上门拜托这名损人损得嘴贱不留余地的损友。季亚

彦欠扁归欠扁,到底仍是亚洲侦探界的第一把交椅,每次安妮从他身边溜走,全都靠季

亚彦广大的人脉大力相助。而这个“每次”,三年算下来已有五次,这还不包括其它小

小的出走、而他自己有能力搜寻的范围。

     “你曾经提过,安妮小姐非常崇拜她的高中同学,而且常常是人家随随便便召唤,

你就被暂时拋弃了。我想这次找安妮小姐事小,重要的是想弄明白那位高中同学的来历

吧?”季亚彦搓抚着下巴,深思的问着。

     “对。”何浚大口喝完酒,声音一贯的沉稳威严。

     钟尉泱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戾气,疑惑道:

     “有什么问题吗?”看来事情不只是找安妮小姐那么简单。

     何浚森冷道:

     “我不会再放任安妮背着我涉险。”他一向尊重爱人的隐私权,但那不代表他会眼

睁睁看她把这项自由用在危险的事情上。

     “涉险?何以见得?”季亚彦问着。

     “上星期我查过一个人,叫朱立。”

     “消息贩子?我知道这个人,但他不在我的消息来源系统之内。一个消息灵通、将

自己保护得很好的人。你怎会对他有兴趣?”

     何浚揉了揉眉心。

     “安妮知道他,并且知道怎么找他。”

     季亚彦高高扬起双眉,十足诧异道:

     “我以为你的小洋妞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千金小姐。”想不到安妮小姐竟是朱立的贩

售管道之一。

     “曾经我也这么以为,我更希望以后她依然是,所以我必须切断她和她的女冠大姐

的联系。亚彦,只要找到那个女人,就可以找到安妮。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女冠?”

     “女冠大姐?”

     钟尉泱与季亚彦同时出声发出疑问,却是为了不同的情绪波涌,但没有人注意到。

     何浚点头。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安妮曾待过四所高中,这应该难不倒你。”他将资料

交给季亚彦。

     “女冠?什么人会取这种称号?”季亚彦随手翻了下,决定道:“虹华高职离我母

校比较近,我先从这里打听起。会不会是个小太妹呀?“虹华”出了不少问题学生。”

     何浚并不在乎对方是太妹或什么鬼东西,他只想找出她,并请她离他妻子远一点,

其它并不重要。正想麻烦钟尉泱再倒一杯酒,不意却看到他沉凝的脸色。

     “钟,怎么了?”

     季亚彦这才注意到学弟的异样。以着侦探的敏锐感应,他问道:

     “你不会正好耳闻过这一号人物吧?”天下间有这么巧的事吗?

     钟尉泱扯出一抹苦笑。

     “也许虹华高职的太妹头头全被尊称为女冠。我曾经认得其中一个。”

     “是吗?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也许就是这么巧!天涯总在咫尺间,季亚彦不

自觉涌出了浓厚的兴致。

     “她叫孙琳琳,二十……六岁了吧。”

     时光剎那间倒流,溯泅回十年前,一次又一次的不期而遇、不欢而散的记忆……。

                                                    

     钟尉泱一直是个品学兼优、不曾令师长寡母担心过的好孩子。自幼失怙,使得他更

发愤向上,不因少了父爱的灌溉而走向歧途。他知道他未来的目标,也就是母亲唯一的

期许——当上律师。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律师。

     在还来不及设想自己想要的未来前,母亲便已强势的灌输他这辈子唯一该做的事业

就是当律师。

     其实也没有所谓的喜欢或不喜欢,毕竟念书对他来说并不困难。生性的正直,使得

他不能宽容那些因为单亲就找借口变坏的人。现下的社会新闻,每一次报导青少年案件,

总先标明是单亲或非单亲。如果单亲,似乎便是理所当然的青少年该变坏。

     那很没道理。也因着一股不服气,他更加要求自己在任何一方面都表现出最完美的

一面,绝不让人拿他单亲家庭的身世做文章。

     他总认为什么样的身分,就应该做好那个身分该做的工作。自然,当学生的重要目

标就是把书念好、吸收多方知识,而不是违规骑着机车、逃课的浪费生命。

     “咳!咳咳……。”不自然的呛咳声自前方的巷子内传出。

     钟尉泱原本并不打算停下步伐的,但因一阵烟味,致使他忍不住的蹙眉停住。

     这个地方是早餐店林立的区域,也是下公车站后,两所高中、一所国中的学生必经

之处,偶尔也有校外委员会的人马出没,查探学生的行为举止。

     “啧!真难抽!干嘛给我这个!”巷子内走出一个少女,随手将一包烟丢在路边,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烟味。

     是她!他认出她正是上星期率着一群太妹在公车站牌招摇的领头。那辆在机车阵中

的脚踏车非常突兀惹眼。

     “违规抽烟还乱丢垃圾,这是“虹华”的水准吗?”他忍不住开口说着。

     少女似乎此刻才发现身后有人,猛地转身,一张平凡的面孔上意外的素净,不若其

它太妹那般暗自涂红抹绿,让他觉得……清爽。但那一双凌厉的眼可是写满了不驯,全

然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她并没有认出他,只认出他的制服,冷哼道:

     “你“智中”水准高,那就我丢你捡呀!你是好学生嘛,捡呀!”

     “捡起来。”他最看不惯这种以自由为名、破坏群体环境的人。

     “哼!”她剥了片口香糖丢入嘴 内,包装纸很故意的任其四散,挑衅的眼里昭示着

——你奈我何?

     钟尉泱微微一窒!他耳闻过这种问题学生的顽劣事迹,却没料到亲身体验时,会这

么令人火大,连他这种向来不轻易动怒的人也被瞬间燃起了怒火。

     卯上了!

     “请你捡起来,这里不是你家,请不要增加清洁大队的负担。”

     少女对他的好胆量扬了扬眉。即使是男生,也没人敢这么对她。

     “你不知道我是坏学生吗?你期望我会听你的?”她哼声一笑。

     “你不检?”

     “等你这个龟儿子去捡。”

     “你!”他倏地出手,一把抓住她手,强制道:“捡起来!”热爱登山攀岩的他,

练有好臂力。

     而这个小太妹也不好惹,在双手被制的情况下,她立即抬高右脚踹向他胸腹,他为

了自保,不得不放了她一只手,往侧方闪过那凶狠的力道。认知到这小太妹身手不弱,

想来是常打架所致。

     她再度横飞来一脚,目标是他仍擒住她手的左腕,他放开她手,双臂交叉抵御她的

力道,随着手臂传来的疼痛感,他也看到她略微踉跄的退了一小步。硬碰硬的后果是两

人分摊了那力道所带来的痛。

     没再有其它的言语,少女狠瞪了他一眼,跳上她的脚踏车转身跑掉了。

     而地上的纸屑,早不知被秋风吹卷到何处,只剎那一包甫拆封的香烟,在墙角刺目

的躺着。

     连接着两次不愉快的相遇,再来一次不期而遇,钟尉泱从不敢着想情况会有所改善。

“虹华”与“智群”上学放学都会往共同一条路上,会遇到,并不意外。

     这一日,台湾的上空突然讽来冷气团,让原本炙热的十一月天,蓦地宣告了冬天的

讯息。十五度的气温其实并不冷,但若相较于昨日的三十度高温,两者间的落差足以教

一大票人伤风感冒上医院挂病号。

     不过这一波生病的人里并不包括他;他趁着今日的模拟考结束,陪着世伯的女儿岳

如诗来医院看病。非常意外的,他看到了庭院中正在扮演坏巫婆的“她”。

     这是一个简陋的剧团,由几名医院义工组成,目的在嘉惠儿童医疗部的小朋友。

     就见那身披黑色大塑料袋的坏巫婆提着手提袋,手里晃着一根棒棒糖,桀桀怪笑道:

     “棒棒糖,好吃的棒棒糖,白雪公主要不要买?”

     披着白色塑料袋,脸上画了两陀圆形腮红的白雪公主口水直直滴的以台湾国语问:

     “一枝都(多)少钱?有没有很贵?”

     “不贵不贵,很好吃的哟!”坏巫婆一脚踹开企图偷舔的白雪公王。

     白雪公主摀着屁股哀怨的接下去演:

     “好啊,那给我一根,我给你买啦!”

     这时候,观看的小朋友天真的叫:

     “不要买!不要买!她是坏巫婆!”

     但白雪蠢公主仍然吃下了那一根棒棒糖,然后抽搐了十来秒之后,倒在草地上。

“啊!偶死啦。”

     “呵呵呵!呵呵呵呵……。”坏巫婆一脚踩在笨公主身上,大笑的叫着:“小朋友,

你们知道随便乱吃陌生人的东西的下场了吧?等一下我就要把她绑起来,打电话给国王,

叫他给我钱,哈哈哈……。”

     “坏人!坏人!”众小朋友鼓噪着。

     其中一名小女生害怕的道:

     “王子会出来,会有王子来救白雪公主,打死你。”

     “王子?呵呵呵,正在内科挂病号,今天不能来演啦!他要敢来,我照样把他打成

肉饼喂鱼吃。”坏巫婆益形嚣张的拿拐杖顶着地上装死的公主。“搞清楚喔,这个故事

告诉我们,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哈啦,更不要吃他们给的任何东西。还有!现在是民主时

代,没有王子这号人种,棒棒糖多吃,白日梦少作。”说着,从手袋中抓出一大把棒棒

糖道:“来,要吃的过来拿。”

     谁还敢吃?!当下小朋友一哄而散,躲得远远的。

     这种场合下,他理应是置身事外的,不意两名小女生正躲来他这方向,看了他一会,

便抓住他大叫:

     “王子来了!王子来了耶!你们大家看!他一定会打死巫婆的!大家不要怕!”

     就这样,冤家二造再度相逢于窄路上。

     钟尉泱直直望入那双不驯的黑眸中,意外于她会在此,更意外于现下这种情况。一

个小太妹似乎不可能等于医院义工,虽然她的表演极端另类,但不可讳言,她现在做的,

不是扰乱社会秩序,而是造福病童。

     他静待她的反应,暗自以为她会翻脸,但教他意外的,小太妹桀桀笑着:

     “你就是王子吗?看我坏巫婆的厉害。”话完,手里的拐杖往他劈头打来。

     他急速一退,在她似真还假的攻势中,察觉了她又怒又羞的心情。套招了好一会,

坏巫婆仰天长啸道:

     “啊!我死翘翘了!”

     “坏人死掉了!王子快来亲公主!”一票小朋友欢呼的拉着他,往那个正嘟着血盆

大口等他自投罗网的白雪公主而去。

     他略感狼狈的不知该怎么把这一出戏演完,眼角瞥见了暗自窃笑的小太妹,才知道

她非常乐意让戏走到这一步,正等着压轴戏登场呢。

     那能尽如她意!他心念电转间,在白雪公主扑上来之前,故作往侧方倒去的一个踉

跄,整个人结实的压在坏巫婆身上——

     “去你——”

     “我——”

     纯属意外!被无端压住的小太妹仰头就要破口大骂,更是七手八脚要推开身上的重

量,不幸的,距离太近的结果是——四片清纯的唇瓣抵成一气,灭绝了出音处以及呼吸。

     啊?啊!啊……。

                                                    

     “伯父!”李毓快乐的叫着,小小的身子更是有力的扑入亲爱的大伯父怀中。

     “嗨!老大。”孙琳琳将一份资料送到李举鹏手中。

     李举鹏是她妹婿的大哥。李、孙两家的联姻,使得两家子人亲如一家。而李举鹏更

俨然成了两家老老少少们的意见领袖,任何大小杂事总不免要过问他一下的。

     生性冷静自制的他,对自家人有无止境的包容与关怀,尤其更是溺爱这五岁的小小

娃儿。

     孙琳琳吹了声口哨,看着老大的新办公室啧啧有声道:“不错嘛!谁相信你可以在

短短七、八年间将“力宽”转型成大企业,如今只差不姓黄而已了。”

     “力宽”是黄氏的家族企业,经营了三代,却面临难以突破的瓶颈;在大家长们一

致决议下,盛情的再三延揽当时在校园已非常杰出的李举鹏进入公司,并大胆重用他担

任总经理之职。而事实上,黄家确实没看走眼,李举鹏成功的替“力宽”转型,并且在

电子业站有一席之地,也在今年初,给“力宽”换了幢新办公大楼。

     面对各大企业的虎视眈眈,黄家不惜一切代价留住这位人才,除了大量释出家族持

股数赠予他名下外,更是期望单身金贵族的李举鹏能够成为“自己人”。所以在繁忙的

公事之外,常常有相亲宴出其不意的在任何一种场合出现,简直教他啼笑皆非。

     李举鹏从小冰箱里拿出各式点心,唤回正在四处摸摸碰碰的孙琳琳道:

     “过来吃点心吧。”

     “老大,你怎么会放甜食在冰箱呀?”她娇贵的央求李毓喂,不从就偷吃他小手上

的东西,惹得李毓哇哇叫抗议,忙不迭的偎到伯父身边,远离土匪。

     “别人送的。”

     “真幸福呀!什么也不必做,好料的自己送上门,怎么我都不会遇到这种好事?”

不必深问,用膝盖想也知道是仰慕者送的。

     李举鸭一心二用的边喂侄子吃点心,一边察看她送来的文件,脸上有微微的笑意。

别人看起来会觉得如沐春风,不过孙琳琳就觉得有点冷了,忍不住要为老大即将对付的

人高呼哈雷路亚。

     这是一起商业间谍案,不过主谋尚来不及做出实质的伤害,便因帐户里不寻常的金

钱进出而引起李举鹏的注意;委她调查的结果是这人已有数次前科,但因掩饰良好,没

让之前的公司察觉,便已离职。而上个月“力宽”的土地开发意外的被某工程公司标得,

似乎也是这人通风报讯的结果。

     “让你多费心了,谢谢。”李举鹏签了一张支票,交到她手上。

     孙琳琳很满意的挥手道:

     “拜托,要不是你偶尔还有 case 可以接济我,我早饿死在路边了。你也知道老赵那

痞子多会压榨我。”

     “你在能活的范围内,哪肯多接工作?”

     “嘿嘿!还是老大了解我。”她对任何事一向没有太大的冲劲或企图心。也许是年

少时太过气盛,早把一些“气”用光了,现下才会苟延残喘等断“气”……吥吥吥!真

是胡思乱想。

     李举鹏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那张不驯的面孔,久久不语。让孙琳琳不由自主的搓起鸡

皮疙瘩来。

     “老大,你突然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他浅笑道:

     “认识你也八、九年了,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交手的?”

     孙琳琳认识他人的方法通常脱离不了打斗,能够惺惺相惜的,则成为朋友;当然,

从此誓不两立的也不在少数。

     “哪不记得!你家的李举韶大色狼诱拐我家笨小妹纯纯的初吻被我逮个正着,我当

下拽着他上门扁人,就这么和你杠上了。哇靠!打得我手脚酸痛了三天。”

     “你哪!就只有打架时才有劲。”

     “没办法,我们孙家一门怪胎,各有各的症头。”

     李举鹏将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侄儿抱入怀中安置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又道:

     “你很久没打架了吧?”

     “你想问什么直接开口就好了,拜托一下。”她有点头疼的高举双手。天晓得老大

安什么心眼。

     “我只是好奇……你曾签下的结婚证书,是否算成立的?”

     猛然大惊,她结结巴巴的跳起来道:

     “什么——什么结婚证书?谁结婚了?你吗?真是恭禧你呀!老大!我有事先走一

步,小毓就寄在你这儿好了!有事再联络,没事别找我,哈哈……哈哈……”

     李举鹏没有起身逮人,只以一句话就钉住她的步伐:

     “想来这喜讯是可以让孙爸孙妈分一口子的喽?”

     给父母知道了还得了?!

     该死!他不该会知道那件事的!然而不幸的,他真的知道!这人是妖怪呀?!还有

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老大,如果我说那是一场误会,你会不会被说服?”没力气质问他何以知晓,她

很认命的不做挣扎。

     老天爷!都多少年以前的浑帐事了!她真的真的差不多要忘掉了!只差那么一丁点

而已!

     他小心将李毓放在沙发上,起身到档案柜内搜寻出一本放置私人文件的夹子。一点

也不意外的,抽出了一份结婚证书。

     “当年,我捡到了这一张纸,其实是不以为意的,毕竟依你那时的冲动个性来说,

出于意气之争也足以让你不顾一切从三楼往下跳。这东西——”他晃了晃手中泛黄的纸

张。“其实不意外。”

     原来老大是环保义工,有资源回收的癖好!她直着眼紧瞅那张证书,简直羞愧得想

死!

     吞了吞口水,不敢哈啦造次。通常一旦老大亮了底牌,就得小心他到底想做什么了。

他不是那种无缘无故揭人疮疤,然后哈哈一笑作罢的无聊男子。

     李举鹏温文尔雅的轻问:

      “可以告诉我,这位立名在证书上“丈夫”一栏的男士,是何方神圣吗?”

     如果孙琳琳曾经遗憾过这辈子没见过黄鼠狼的微笑,那么此刻她可以暝目了,因为

眼前这位老大的段数之高,已然是黄鼠狼所不及……

当道具,灭了几分威风。

     “真不晓得你的坏习惯是天生就有,还是为了“配合”我的纠正而变本加厉。”与

她斗了近一年,他似乎也有了些领悟。

     她心口震了下,连忙啐他:

     “嗟!凭你也配?我真庆幸从今以后不必再看到你了!去读你的大学,去当你的大

律师吧!昧着良心替有钱人打官司赚黑心钱,很适合你这种伪君子!”

     “伪君子配真太妹不正好?”他似乎也动了气,但仍然不显恶声恶气。

     “好个屁!以后你只会娶那种娇滴滴又高学历的千金小姐回家当家庭主妇,伪君子

正好配人工美千金。少吃老娘豆腐,我的豆腐你吃不起。”食指用力搓向他胸膛,不晓

得为何话题会转来这里。但一想到优等生日后会娶优等生名媛来“配种”,就不屑又火

大,直想从他身上搓出无数个指洞,让他七孔流血死掉算了。

     “他”倏地伸手抓住她爪子,也很防患未然的擒住她闲置的另一只手。这是由多次

惨痛经验里学到的教训。

     “看来你已替我的未来规画好了,真是感谢。”

     她踢出一脚,却扑了个空。

     “去你的!你放开我,想非礼呀?也得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以你此刻鼻青脸肿的情况,我怀疑有谁会想非礼你。”“他”不客气的指明事实,

并躲着她的腿功。

     她低吼:

     “那你这个蠢货又在做些什么呀?这不叫非礼难道是送入洞房呀?智障!”

     “原来你这么想嫁我?”“他”笑得很欠扁。

     “我警告你别调戏我。”她冷冷说完,屈起膝就往男人的要害顶去,却很扼腕的给

他闪开了。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常常要跟他动手动脚,致使他身手愈来愈好,她几乎要奈何不了

他了!

     “我没调戏你。”“他”严正的声明。

     “那你放开我呀!”

     “然后让你又逃掉?”

     她嗤笑:

     “那又怎样?拜托,你都毕业了,就算我不走,以后你也不会再出现了,我不明白

你到底想怎样。”

     似乎说中了“他”的盲点,使“他”没有立即还口。

     “放开啦!”她并没有太用力的挣扎,低首看着他双手,心想这是最后一次了,然

后近一年来的梦魇终于要结束了,以后不会再有一个呆瓜猛追着她训诫,毕竟这种不怕

死的无聊人并不多。

     “你——”“他”没放手。

     “你再握下去找就当你打算娶我了!怎样?你敢娶我这种没外表、没身家的太妹吗?”

     “他”蓦地一笑——

     “就怕你不敢。我有何不敢的?”

     “我孙琳琳没有不敢,只有不要做的事。”

     “真聪明,替自己找了“不敢”的退路。“不愿”的确是好借口。”

     她当下被惹得火大——

     “去你的!好!我们立刻去结婚,不敢签名盖章的是笨呆子兼龟孙子。康仔!你来

做证!”

     原本被遗忘在远远一端纳凉兼打蚊子的康仔大大一楞,不明白从头到尾发生了什么

事,怎么结果却是上法院结婚呢?他们不是要去医院吗?

     结果是,骑虎难下的两个人,买了结婚证书签名盖章,并且在法院做了公证结婚,

证人则是康仔以及一名路人甲。

     基本上,出了法院没三分钟她就后悔了,但她真的以为这桩婚姻是不成立的,反正

她又未满十八岁,虽然收下了“他”硬套上来的男用银戒指,但那又如何?反正是儿戏

嘛,还是赶紧扶康仔上医院找老爸上药要紧。

     然后,当她在医院大门口将结婚证书揉成一团要丢时,未来妹婿的大哥——李举鹏

正带着父母上医院做健康检查。他上前向她打招呼,害她一时心虚慌乱的丢出纸团,也

没看清垃圾桶有无接好,哈啦两句立即落跑。

     也就造成了日后的后患无穷呀……

                                                    

     “民法九八○条规定,男未满十八岁,女未满十六岁,不得结婚。而未达法定年龄

结婚,可由当事人或法定代理人向法院申请撤销该婚姻。限一年内且未怀胎者。”李举

鹏微微一笑。“也就是说,你是已婚的。”

     “哪有?!我们又没去户政单位做结婚登记!我的身分证上配偶栏是空白的!”

     李举鹏不可思议道:

     “这就是你对民法的认知?我以为征信人员应该非常明白法律的,否则如何游走在

法律边缘取巧?”

     她略微狼狈的粗率道:

     “别糗我了,老大。我想你的意思不会是……那个东西是成立的吧?”

     没让她有放下心的机会,他点头给予肯定:

     “恐怕是的。”

     “噢!”她低声哀鸣。

     “结婚效力是以“公开仪式”,以及“两人以上之证人”为判断基础。只要稍具法

律知识的人都懂得如何让这个儿戏家家酒婚书成真。只要两方之一有其意愿。”

     说到这个,孙琳琳立即振作起精神:

     “哈!没有人想当真!我们当年那场意气之争过后就各分东西了,所以这是不成立

的。日后他想娶别人,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告他重婚。”

     真见鬼了!原来她有九年已婚的身分,而自己却浑然不知情!搞不好“他”也同样

懵懂,想到这里,才觉得大大松一口气。

     李举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琳琳似乎还不太了解他。一件事被他摊出来说,可从

来不是为了轻描淡写的陈述而已。

     “如果你不想把这件婚事当事实,就得找到男方“离婚”以撤销婚姻关系,否则日

后男婚女嫁都会很麻烦。”

     “哎呀,那是几百年以后的事啦!何况谁有那个闲工夫小题大作!”丢了一块饼干

口,拒绝让脑袋去绘出那人的身影。

     “如果对方是一名律师,就有绝对的必要。”

     她楞住!不会吧?老大连这个也知道?!

     “琳琳,你必须找到他,撤销这纸婚书。”他轻柔的声音里有不容抗拒的坚持。

     上哪儿去找人呀?拜托!

     虽然说找个阿猫阿狗对她而言不是问题,但最困难的一点在于她如何在找到人之后,

大剌剌的开口说“嘿,好久不见,我们离婚吧。”这种无喱头的浑话?哪来的脸去说呀?!

搞不好那家伙早忘了生命中曾经有过这种鸟事,更别说也许早已儿女成群了。在这种情

况下,她去找人离婚,说不定会害人家破人亡咧。

     真是造孽喔。

     也就是说,她一点也不想花时间去找那个多年不见的家伙。

     其实当年意外的签下结婚证书之后,两人才感到玩笑开大了,各自尴尬又后悔得半

死,才会即刻分道扬镳,连斗嘴的闲情也提不起。想来,那时他也不以为那是成立的一

桩婚事。

     在那之后,她又过了两年,才偶遇了他一次,但……实在是糟糕的情况,不提也罢。

     就像是南北二向会车而过的火车,在短暂的交会之后,便是渐渐拉远的距离,不会

再有交集。缘分从来没有深过,又何必兹兹念念的挂心?她以为早已忘掉的了。

     可是呀!可是……

     手边这一张结婚证书该怎么解决才好?

     搔了搔头,几乎是生气的将之甩向半空中,见着略有份量的纸片在空中飞转,复又

旋回自己脚跟前跌落,她不客气地又踹了一脚,让它闪远些。

     如果这张纸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也早已不复记亿,那她此刻兜在心头烦恼是在

做些什么呀!她当然也可以不当一回事呀。

     对!就是这样。

     李老大根本是想太多了,简直是找她麻烦!她生意虽清淡,总还不算凉到喝西北风

度日。端看她愿不愿意去忙而已。

     她才不要理会这张纸咧。

     对!忙其它的事去。就这么决定了。上回安妮已替她联络到了朱立,她该找他聊聊

了。没其它闲工夫去理会这张破纸。

     反正,嘿!反正她和“他”就像两列不同方向的火车,早已错身而过好远好远了,

远到有意回头“哟呼”一声,也只剩萧萧北风凉凉的吹过不见来时路的草原。

     那人!只不过是青春时期的一份小记忆而已,而未来将由不同的人事历练、日渐磨

去过往的痕迹,让记忆变得模糊,难以追寻……

     “好啦!工作!工作!又不是发春了,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嗟!”

     用力摇了摇头,将一支原子笔咬在嘴边。一直没学会抽烟,但架式倒是学了个十成

十。抓起电话,将双腿架上了桌面,找了个最舒适的孙氏坐姿,太妹习惯不改的开始工

作。

     至于李家老大哥的建言,早被她刻意的甩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正是庸人自扰,理他

个屁!

     孙琳琳忘了。李举鹏从来就不是个无聊男子,通常被他提出来明说的事件,代表它

会有后续发展,而且时机已到。否则他何必在多年后莫名提起此事?吃饱了撑着也不会

这般无聊。

     可惜,向来机敏的孙琳琳的确是忘了。

     “喂!朱立,不管你现在龟缩在哪个老鼠洞,限你三天之内跟我联络,我要知道国

防部在九月、十月连续失窃两批弹药的讯息。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嫌犯是谁,我

只想知道最近亚洲各帮派谁有军火交易的行为。不管几笔,全列给我!什么?三天太困

难?不然两天好了,再见!”

     努力工作吧!太闲的话不仅脑袋会秀逗,身手也会生锈,还会很恶心的胡思乱想。

     虽然她从不爱在侦探界混个响当当的名头,但可也不容许被看轻。老赵委托她查军

火失窃案,她接下了。但那个赵什么的特警同时也委托那个侦探界第一把交椅的季亚彦

办理这件事。正好!她想知道自己和季亚彦比起来,谁比较高杆,谁的消息管道最正确!

     混了这么多年,她接的案子从没失手,但那不代表自己能力强,也许是她遇到的 ca

se 太过简单。现下正好有一个可以比较的机会,搞不好她真的比那个第一高手还厉害。

若是没有,也正好观摩所谓的高手是怎么办案的,有益无害嘛。

     潜意识里的好胜心让她决定投入这案子内好好玩它一玩。

     反正,人太闲总是不好,会胡思乱想的。

                                                    

     没错,李举鹏从来就不是个无聊人士。以一个日理万机、不断为公司开疆拓土、赚

进大把银两的工作狂而言,他哪来的外层空间时间去注意闲杂事?

     他的心思里收藏了诸多他所关注的事件,全都是攸关于他家人,包括那些密而不宣

的私秘。但他从不会无聊到刻意端出来说嘴。

     对于琳琳的儿戏婚事,当年只觉得荒唐好笑,收纳在档案里,只为好玩,倒不真以

为会有什么后续。只不过隐约认为,就算只是儿戏,恐怕也得是有相当的好感才会使得

两人在婚书上签名盖章,胆大妄为到去公证结婚。

     直到今年年初,他认识了林雯女士,一切才令他深思远虑了起来。

     林雯女士是百货界的女强人,同时也是一间律师事务所的代理负责人。而她的儿子,

他未曾见过,但对其名讳却不陌生,叫钟尉泱。

     而这位钟尉泱呢,正是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比照着身分证字号,完全吻合婚书上

面的夫方资料。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也许该说地球是圆的,总会兜在一块儿。李举鹏不免未雨绸

缪,招来琳琳提点提点。但就不知那小妮子是 否听入耳了。

     李举鹏一心二用,含笑的签下了契约,租用了“云翔百货”为期半年的展示楼层,

作为日后招揽外商的地点。

     “据说林董事长的公子是律师界的高材,怎么不曾在公开场合遇见呢?难道是我太

过孤陋寡闻,其实是见过了,却眼拙不识?”

     年近五旬,却保养得当,一身干练气质的林雯闻言怔了一下,连忙笑道:

     “不是的。李总确实没见过小犬。他哪是什么高材,是他一些朋友师长过赞之词而

已。加上这两三年来,他较为深居简出,本身并不参与公司运作,几乎是挂名的老板而

已,我反而意外你居然听说过他的名字呢。”得体的笑容下,夹杂着几分黯然。

     李举鹏将她的表情收放于心,轻笑道:

     “敝公司近来正在找寻信誉良好的律师事务所,尤其必须专精于国际法规。原先合

作的事务所已不堪此重任,向相热的朋友打听的结果,发现钟先生曾有辉煌的经历,正

想经由林董事长的贵手引见一番。希望恕不吝引见。”

     “请别这么说。能得到李总垂青,是小犬的荣幸。只是这几年来他已不太管事。的

确,他的事务所专精于国际法规,正好符合贵公司的需求,如果不强求非要由他担任法

律顾问,其它也是好谈的。”一旦能与大企业合作,那么对事务所的名声而言不啻是更

上层楼,更别说源源不绝而来的利润了。但想到她那个已与她日渐疏离的儿子……一切

再也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她永远不懂儿子到底在想什么,以前他很乖的,从来不会让她操心,何况要求他力

争上游、做个人中龙凤并没有错,她自问不是个霸道无理的母亲,但为何……儿子会在

二年前突然改了性子,丢下大好前程不顾?

     李举鹏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这干练果决的女士陷入她身分里不该有的短暂失神,咀

嚼玩味琢磨着。直到她恍然回神急于掩饰,他也就当作没有察觉的接口道:

     “是否由钟先生出面打理法律事宜,我个人倒不坚持,但合作的细节,甚至是签约,

总不能由他人替代吧?”

     “那是当然。承蒙你不弃,我会联络小犬,让他出面洽谈,不知你何时较有空闲,

不如我们趁现在约好时间。”她示意助理记录时间。

     他浅笑依然。

     “我这三天都方便约时间,但也许你该先知会钟先生一声,也得要他方便才行是吧?”

     林雯笑了笑,不以为然——

     “他随时都方便的。那么……后天中午让他请李总吃饭吧,我会在百货公司的广式

茶楼替你们订位,还是你有更好的想法?”

     一个强势的女士。在做了最佳的安排后,所谓的询问,也只是客气而已。李举鹏脸

色如一的和煦——

     “就约在贵百货公司的茶楼很好。我没有其它更理想的安排了。”他似是钦服:

“你相当周延。”

     林雯微挑柳眉。

     “我不习惯无意义的推拖或浪费时间,相信您能了解这是必要的强势。”示意助理

起身告辞,她与他握手。

     “是极。”他起身送她出办公室,不变的笑容直目送到她与助理进入电梯里。脑中

思索的是——这样的母亲,会教养出什么样的儿子?

     而这样强势得不容许身边人踏出半步错的女士,将会带给周遭多么沉重的压力?

     对于钟尉泱,他注入了更多的好奇。

     心思缜密的计量着。这样的情况下,他该如何替琳琳斩除路途上恼人的荆棘,让她

无须担心太多。当然,前提是——如果琳琳即将与钟尉泱燃出火花的话。

     很难不挂心哪,不管进展为何。

                                                    

    PUB ,一向代表着靡烂的夜生活、次文化的堕落天堂、醉生梦死且无助于社会的正面

性。林雯活了五十年,从来不曾接触过这种堕落,更羞于对友人启齿她那优秀绝顶的儿

子不是当遁世高人修身养性去了,而是开了一间 PUB ,并且即将有分店成立。

     为了这些脱离常轨的叛逆行为,她气得整整一年不肯跟儿子说话,但却没有得到儿

子迷途知返的忏悔,他甚至搬出家里,在 PUB 楼上安置了个不象样的陋居,简直要气煞她!

天下父母心,谁舍得看自己打小细心照顾的孩子放着舒适华宅不住,偏要窝在不到十坪

大的斗室内,连张床都没有,真正是自虐!

     不是没钱,只是不知在坚持些什么。她不懂儿子,在这脱轨的二年,益加陌生了起

来。但她从来不放弃引他回正途的每一个机会。

     今夜,她便是为了儿子,做了过去五十年不曾做过的事——来到他开的 PUB 找他。

     一入门,就因为昏暗的光源以及靡靡的音乐声而皱眉。习惯了开阔大气的排场,这

间小小的店面在她眼中不仅昏暗窄小,更是乏善可陈。

     她矜持的抬高下巴,双手紧紧捏住名牌皮包,目不斜视的笔直走到吧台。

     “尉泱。”她叫着。

     钟尉泱抬起头,送上一杯红酒。

     “嗨,妈。”对于母亲全无预兆的莅临,他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太大的震撼。

     林雯忍下满心的训词,深吸了口气,才没说出她对他身着围兜的反感。

     “我替你约了“力宽集团”的李举鹏总经理。他有意聘请你的事务所当专属的法律

顾间公司,要求和你当面洽谈。就在后天,十一月十五日中午,百货公司内的“天福茶

楼”。”她拿出一大叠资料。

     钟尉泱淡淡地道:

     “我早已不管事了。”

     “那是你开的公司,你能不能拿出一点责任心?”林雯忍住气,一贯的冷静,如同

面对生意上的对手或合作的伙伴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当初我把权力完全下放才离开的。大华他们打理得很好,

无须我操心。”

     “对方指定要见你这个挂名负责人。我已约好一切,不希望回头向人赔不是。”

     沉沉的疲惫由心臆底处升起。一向是这样的,母亲订下标准与方向,然后要求他务

必达到。要他做到并不难,但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渴望,脱出母亲“一切为

他好”的牵制之下,他希冀更宽广、更放任的海阔天空。

     “你会赴约是吧?”以一个母亲的权威,她问着。

     钟尉泱对母亲锐利的眼,缓缓道:

     “我会去,并且与大华一道。”

     林雯薄唇紧抿,似是不悦,但又必须妥协。

     “你还想任性到什么时候?”她真的不明白一切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好好的平顺

日子,乍然间风云变色,让她至今百思不解到底是怎么了。

     “妈,我必须开始过我想过的日子。”明知道母亲不能理解,但他仍是温和且坚持

的再重复说着。

     “堕落就是你想要的?!”她嘲讽得不留情。

     他不语,明白说再多也是枉然。

     如同每一次的不欢而散,结局总是无言。

     一旦语言无力做沟通的桥梁,那么,诉诸更多的字句,反倒徒成了互相伤害的利刃。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不逼你。”挺直背脊,高跟鞋轻脆的击在地砖上将身影带

离,不肯沾染任何堕落的色彩,任由上好的红酒在酒杯内静寂。

     钟尉泱端起酒杯,微倾手势,让红酒流入水槽内;低垂的眼帘,盖住了复杂的心思,

不让人窥见,也没人能窥见。

练的一票子弟兵也挺有两下子。把侦探社企业化经营的第一人,想必也是鬼鬼怪怪的角

色。”像她三天前飞抵台湾,才想深深吸一口台湾久违的乌烟瘴气,但两名含笑走近的

男子便让她知道她的行踪一直被成功的掌握着。多恐怖呀,害她只得乖乖的被送到何浚

用她名字买下的别墅。当然,不到五分钟她就翻墙投奔自由去了。

     “恐怕这次我们得杠上了。”孙琳琳颇有兴趣的扬眉而笑。既然不由自主的兜在一

块了,不会上一会,还真是说不过去。

     “这次你要办的案子同时也是季亚彦接下的吗?”安妮兴奋地问。“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如果承办的警方有各自的坚持,就会这样了。懒得多做说明,不待安妮

进一步厮缠,解答自动送上门来——“砰”地一声,脆弱的门板再度被大老粗袭击,哀

怨的扑向地面哀泣不已。

     孙琳琳邪恶的笑着,心想下个月的伙食预算里,已然容许她多买一些好料来祭五脏

庙。

     “孙女儿!你听我说,这次可不许丢我的脸,我那个侄子找了季亚彦帮忙,根本不

相信我的眼光!喝过洋墨水了不起呀?咱们就教他开开眼界,知道土法炼钢的厉害,就

这么说定了!警民一心,合作无间,你同意吧?”

     老赵的大嗓门飞快的嚷叫着,满心的义愤填膺,活似受了多大的侮辱似的,浑然不

觉自己荷包即将大出血的挽歌已然高唱……

                                                    

     云翔百货八楼的“天福茶楼”占地百坪,是典型的港式饮茶;在天候日寒的十一月

天置身在暖呼呼的食堂内,着实是一种享受,再怎么低的温度,也会教一笼又一笼甫出

炉的点心给煨暖了心臆,满室香香暖暖的气息,是冬日至高的享受。

     钟尉泱提早抵达,独自一人。并不意外的,大华今天“刚好”与委托人有约,不克

前来。母亲总是这样的,做着最精准的安排,一如现下他落座在此,可以料见三十分钟

之后,母亲会“恰巧”下来用餐,加入他们的谈话。

     所以他提早来,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四十分。还早,让他得以一口子受更多的适意。

     但提早抵达的人并不只他。

     “钟尉泱先生?”李举鹏一眼便看到了他,不只是因为这个地点有所区隔,也正好

是林女士代订好的位置,而是出于直觉,感到是这人无误。

     “我是。”钟尉泱有丝诧然,笑着起身伸出手:“李举鹏先生?”没有料到对方亦

是早到。

     李举鹏伸手与之交握,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休闲适意的穿着,略长的头发在脑后扎

成一束,表相看来是个极斯文的人,但举止间却突兀的充满率性的坚决,温和的瞳眸深

处有着强悍的意志力。

     这人,不会轻易被左右。

     实在难得了,有那样的母亲,一般来说不该是这样的结果才是。

     “我应该没记错,是约十二点吧?”两人隔着桌子落坐,钟尉泱问着。

     “没错。但我习惯提早抵达。想来我们是有志一同了。”

     总觉得眼前这位气势沉稳又慑人的男子别有其它深意,但钟尉泱无意深探,只想早

早结束这个午约。开门见山的,他直接说明自己不涉足事务所运作已久,一切问题该洽

询的人是事务所实质上的运作人周大华。

     “敝事务所的律师都有丰富的海外官司经验,相信李先生已做过一番征信调查才是。

原本今日周大华先生应该前来的,但因事情挪不开而作罢。若李先生对这件事还有其它

疑问,改日可以约他出来一叙。”

     李举鹏忍不住微笑问道:

     “你急着走?”

     “呃,不是的。实因公司现在不是由我打理,细节拟定方面,不该由我来干涉。”

     “好的,我明白。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这已算是私人的问题了,钟尉泱不免对这种失方寸的问话感到诧然。他以为李举鹏

不该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毕竟不熟,也不合宜,而且他的气度恢雄隐建……

     “我现在经营一间 PuB 。”他开始打量对面的人。直觉是对的,这人并不是为了合作

事宜而来,这只是一个见面的借口。为什么?他肯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么一个人。若有,

他不会忘记的。

     李举鹏看了下手表,接着要求:

     “可以惠赐一张名片吗?”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要求。他掏出自己设计的名片,递了出去。开始有些明白眼前

这人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其含意,不是用来客套的。那么,坚持要知道他的店名、地址是

为了什么?

     礼尚往来,李举鹏也递出自己的名片。低头细看了下,有丝欣赏:

     “设计得很好。”

     “谢谢。纯属游戏之作。”

     “客气了,我真心觉得你才华洋溢,只当律师才叫可惜。我能理解了。”

     理解什么?又为何要理解他?他们素昧平生不是吗?以着不易察觉的冷淡,他有礼

道:

     “李先生,若是家母请托了你某些事,我就得很遗憾的婉拒你的——关心之举。”

     李举鹏笑出醇厚的嗓音,举起手道:

     “不,我不认为以令堂的骄傲容许她对外人倾吐些什么私秘之事。但我不意外你会

往这方面想。”他再度看了下手表。“十二点十五分。我还有别的饭局,先走一步了。

公事上面,我会去找周先生谈,至于其它琐碎的小事,我会找个时间上门叨扰你的,到

时再谈吧。”

     “李先生——”钟尉泱跟着起身。交谈不到四十分钟,却有愈陷入迷雾中的感觉。

他必须弄明白李举鹏见他一面的用意在哪里。

     李举鹏早一 步的拎起帐单,往柜台走了几步,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锐眸

牢锁他眼,不容闪避:

     “对了,钟先生,你——结婚了吗?”

                                                    

     突然间想起自己有过一场儿戏婚约,是在他快升大三之时。自高中毕业以后,想再

偶遇“她”一次,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很难理得清对“她”有着怎样的感觉。

     厌恶她的太妹举止、粗鲁言行,却又欣赏着她俐落的身手、不让须眉的大气。气愤

她面对他时,将所有的恶形恶状大肆的变本加厉,但又清楚着她那么做,只是为了惹怒

他,并非本性如此。

     仔细想来,那打打斗门的一年,居然是他高中生涯里最值得记忆的一段。

     签下那纸婚书,只是斗气,不认输使然。可是那同时也代表着这份婚姻是成立的,

如果两人愿意的话。当然,倘若没人愿意去追究,在没做结婚登记的情况下,两份结婚

证书当下撕个粉碎,也就当作是离婚了。可是他却一直没这个冲动,反而因而想起了这

件事而益加想见她。

     算了一算,如果她没有功课上的意外,大抵可以在今年顺利毕业。到时,彼此真的

是连联络的机会也不会有了。他们并不晓得对方的地址电话为何。

     所以近来他因应学弟的邀请,回校参加座谈会,并投入百年校庆的策划里,尽校友

的一己之力。为的,是希望频繁在这里出没,能再有机会巧遇她。

     也真的是巧。在返校的第六次,他再度看到了鼻青脸肿、衣衫破了好几处的“她”。

     总是这样开始的——

     “你又打架了?!真的是没药救了。”

     “喝!你……见鬼的, T 大不要你了是吗?没事来这边乱晃做什么?想再读一次高中

呀?”她讶然怪叫,然后摀着下巴呻吟。

     “你衣服都破了!”他摊开原本挂在手臂上的薄外套,将她用力包住。

     “干嘛啦!很热耶!”她手劲沉重的挥向他。

     他不客气的抓住她手,并用力往衣袖套去。虽然她没什么可观的秀色,但也不该任

她穿着一块破布四处走。

     “去你的,没听到老娘说很热呀!”她脚也没闲着展开攻击,直到他扳过她左臂,

看到一道血口子,也使得她痛得脸色发青。

     “走!”一股巨大的怒火煞时氤氲双眼,气极了她的逞强好斗,却又保护不了自己。

     “去哪里啦!想开房间就去找野鸡,抓着我干嘛?很痛耶你这个蠢蛋发春淫虫,哎

唷!”

     她的鸡猫子鬼叫全然阻止不了他怒火充塞的身躯笔直往最近的药房走去,然后,拎

了一大袋伤药,扯她上出租车,目的地是如她所“愿”的宾馆——

     并且开了一个房间。

     她身上的衣服之所以有破洞,是因为被刀片割到,有的伤到皮肉,有的侥幸只殃及

衣服。

     “你跟太妹打架?”就他的认知,只有太妹才会在打架时以刀片伤人。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会没事拿刀片割自己的衣服?你还是一样蠢!”她躺在床上,

骂人依然不遗余力。

     “谁知道!也许你本来想刮腿毛,却一个不稳住自己身上乱割。”

     她没好气的冷笑:

     “是呀,谢谢提醒,下次她们再想刮我腿毛,我会记得把腿伸出去,而且还要把她

们的刀片磨利一点,才让她们用。你满意了吗?”

     “孺子可教。”他抹完了她身上看得见的伤口,顿了一顿,知道她衣服下面也有一

些伤口,便道:“我帮你抹背上的伤口,前面的你待会去浴室自己抹。”

     “不必,你闪远点就行了,少鸡婆。”趁其不备,她一脚踹他跌下床,哈哈大笑。

     真的是——没药救了!他咬牙起身,定定的看她,直看得她收起笑容,面孔僵凝戒

备。他冷笑了声,以非常斯文客气的柔软音调道:

     “我早该知道,任何形式的好意款待,对你而言都只是一种浪费。不该因为虚长了

两岁,就对你有更高明的期许。是我错了。”

     “你想做什么——呀!”尖叫声倏扬,随着她身体被重重扑压住,硬是让她的叫声

闷成痛苦的呻吟。

     她身上有许多皮肉伤,但他知道她不会娇贵到连这点痛都熬不住,所以扑压住她的

力道没有收敛。若是收敛了,只怕会再度被她踹得老远,惨痛的殷鉴不远,他不会再愚

蠢的自讨苦吃。

     “放开我!王八蛋!你想强奸啊?!”口无忌惮的大呼小叫,却阻止不了她背部光

裸的命运。

     “在你脸肿得像猪头的情况下,恐怕连色情狂都无法对你产生性致。”他以一腿牢

压住她挣扎不休的下肢,再以左手臂将她两只爪子收在头顶,总算得以开始上药了。沾

着消炎药水的棉花开始寻找泛出血丝的地方,然后不客气的擦拭。

     把她的痛呼当成是疗伤的谢礼,也就消去了一半肚子内丰沛的火气。

     正常十七、八岁的少女,哪一个不是水嫩无瑕、晶莹剔透的?谁像她浑身布满了大

大小小的伤疤?但话又说回来,比起那些软绵绵的娇俏少女,她的身材劲瘦有型,肌里

结实平滑,反射神经敏锐,是具健康美丽的身体。是的,美丽,让细碎的伤痕变得无足

轻重,不因它们刻划在她身上而必须被惋惜。

     在她破口大骂中,他坚心如一的完成上药的工作,直到确定她背上再无遗漏的伤口,

才放开她。

     “剩下前面的伤你自己料理。”非礼勿视他还懂,将药塞入她手中后,他避嫌的转

过身,澄明的心思无半丝杂念绮思——难啊,面对这么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蛋。

     她一点也不领情,对准他欠 K 的后脑勺,甩手 丢出优碘,并且命中目标。

     “你这个疯女人!”他咬牙低吼,倏地转身以对。

     “哈!你也不见得多斯文嘛,会说粗话哟!”压根儿无视他的怒火,她笑得更嚣张。

     “你——”他向前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想出口的话语全消蚀在她衣衫不整的认

知中。老天!他刚才太过气愤,以致于将她的 T 恤自背后扯开,加上原来就有的残破,使

T 恤在她坐起身后,由肩膀往手臂滑落,她的上半身几乎是全裸了……

     “怎样?!”她叉腰挑衅,没有走光的自觉。

     “把衣服穿上!”他命令自己的双眼不许看向她脖子以下。

     她这才低头看到自己的状况,似乎下意识的想遮掩,却又因为反骨而故意反其道而

行。

     “扮清纯呀你!都吃完豆腐了才在假。”将残破的 T 恤甩丢在床下,她的上身仅剩一

件胸罩,半跪起身,她趋近他,在他面前展示。

     “你这是在做什么?!”挺着一股倔气,他不肯退却示弱,直视她眼底的不怀好意,

戒备在心。

     “嘿嘿……”她笑了两声才道:“你刚才说连色情狂也不会看上我对吧?”

     他不语,心里有不祥的预感,驱使他全身的细胞鼓动着一股莫名的燥意。

     想到了她的反骨、她的任性,以及她的冲动,甚至连婚姻大事都敢拿来当成赌气的

工具,那么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她向来是“年少轻狂”的最佳批注。

     啊!是了,他是想找她谈论他们的“离婚”事宜,而不是来吵架斗气的,正想开口,

不料她强劲的双手已趁他不备勾住他颈项往床上倒,一个俐落的翻身,他便被压在她身

体下方。

     “你别——”

     “哼!你再嚣张呀!再对我大小声啊!别以为我身上有伤就可以让你为所欲为!老

娘就是不想抹药,不想被你鸡婆怎样?敢撕我的衣服,哼!”“嘶”地一声,他衬衫上

的扣子被暴力全数扯落,让他的上半身和她相同袒露。“我活了十八年,从没有人敢压

住我,你好样的,还顺便对我摸个够本!”她一把扯下他裤头上的皮带,狂野的眸里是

加倍奉还的决心。

     这太超过了!他急欲坐直身,不意被她一拳又打回枕上。

     现下可好,他们两人的下巴都有相同的瘀青。

     “你够了!”他咬牙警告,这次有所防备的坐直身,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收住她爪子,

用他身上数道伤痕换来的。

     “你这个大变态!有胆就放开我,我跟你单挑!”狂烈扭动的身体像是拒捕的困兽,

连胸罩勾子迸开了也不自知,直到她再度把他压在床上,以双手压制住他手腕,才见得

一件小小的胸衣不知怎么离“家”出走的,停伫在他们交缠的四只手掌之间。

     两人俱是一楞,四只眼不由自主的同时看向她胸前美丽的隆起——

     她的脸色乍青乍红,似乎忘了应该要有正常的后续动作——掩住春光。

     而他早被这近距离的美景吸引得忘了回神。看过 A 片、看过色情刊物、图片,全都万

万不及眼下这种真实的视觉所带来的震撼,并且令他有了——感觉!

     该死!她本来就不美了,更别说她此刻脸上被揍得像猪头一样肿。她的身体上这有

一些伤口以及打架后的青紫,怎么看怎么乏善可陈,但……他就是有反应!察觉到自身

的变化之后,他面红耳赤的定住身体不敢妄动,生怕一切变得无法收拾。

     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由于跨坐在他身体上,当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变化。

     “哼哼!还不是一枚色胚。”

     “下去!”他咬牙低斥:“穿上衣服。”

     他又忘了她从来不接受任何命令式的要求,往往只会适得其反,会让她以更加放肆

的方式回报。所以,她没放过他僵直的身体,也不肯穿上衣服。

     “滚开!”他开始冒冷汗,双手死握成拳:“不想失身就快滚。”

     “我倒想看看谁才算“失身”!”卯上了!

     她俯下唇吻住他,又咬又啃的存心逗得他抓狂。随着两具身体的贴近,他敏锐的胸

膛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闭上了双眼也挥不去柔嫩触感在脑海中描绘出来的画面。他的

理智即将溃决失控,浑身颤抖是临界点的宣告,就要荡过了……本能野蛮的叫嚣,将所

有的思绪揉碎成仅有的认知,诉诸于诚实的身体反应上——

     “你会后悔的……”他低呻。

     她的响应是拉扯他的裤头。

     “轰”地一声,理智终于溃败!漫天狂涌而出的,是不顾一切的狂肆,向她扑猎而

去。

     他反身压制住她,眼神不再克制,亦不再温文,而所有的怒火,也转化成另一种掠

夺之火,再也无力回天。

     “没有机会回头了……”他狠狠吻住她,不让她的粗暴专美于前,钜力万钧的火热

灼烧向她。燎原的烈火,将焚烧到万物具灭。没有温存,只有势钧力敌的激狂。

     以愤怒为序章,在激情里征战。掠夺或给予之间的界限已然模糊,谁占胜场谁被征

服,不再重要。

     忘了为什么会开始,但永远忘不了是这样的结果。

     当一切平息之后,除了更多的尴尬令他们不知所措之外,照旧的,他们仍是互不顺

眼的死对头,在“负责任”的话题里反目,她再度绝尘而去,气得他忘了向她要地址电

话,让两人真正的分离,从此无法联络起。

                                                    

     他没有回答李举鹏的问题。但回到 PUB 之后,便不由自主的翻出结婚证书来看着。

     自那之后,八年未曾见她。

     但他有预感,就快了。他会再见到她。

     亚彦会找到她,不只是为了代何浚找安 妮小姐的事,而是他本身也有了解同行底细

的必要。

     侦探?不意外是她会选择的工作。除了太妹与侦探,再没有其它角色适合她了。那

日没在亚彦面前肯定是她,但其实心里已有七成把握了。

     人世间的纷纷扰扰、纠纠缠缠,该逗在一块的人就跑不掉,更别说在他们两人糊里

胡涂因着冲动斗气而做了这么多之后,不会只是萍水相逢的浅缘。

     太多太多的争吵使得他们没机会发展出别的情谊,到现在他仍理不清自己对她有什

么感觉。对于这个唯一停伫在他心底一角的女性,印象强烈得令他无法抹去,却没有恰

当的名词来安置她。

     她是他生乎仅见过最顽劣的、最冲动的、最辛辣呛人的、最有义气的、最惹人生气

的……

     罄竹难书的“最”,就是不知道这些特质会不会塑造出一份关于爱情的模样,在心

底定位。

     爱情啊……

     他微微一笑,再也不想做无谓的抗拒。

     如果一个女人让他记忆了十年,在不是深痛恶绝的情况下,谁说不可以是爱情的起

头呢?即使她粗暴得无以复加,总是和他不欢而散。

     他期待着,再一次重逢以后,除了吵架之外,也该有些新的建树。

     他二十八岁了。生涯规划里,正好有着“娶妻生子”这一项陈列其上。

     和她凑成一对,挺好的不是?

     他想见她,也一定会见到。掉入思念的泥漳,才知道想见她的悸动早已渴切鼓动多

年,再不容忽视……

差点坐在她身上——以为她这个位置没人坐。她的回报

是免费奉送他尾椎一枚无影脚,让他“轻快”飞奔到人行道上休息而无须费半点力气。

     “那个人就是怪里怪气的。回台湾来也不痛痛快快的见上一面,搞什么嘛,亏我还

好心的替他介绍生意呢!”

     “少来。”她嘘叫一声,请安妮小姐闭嘴以期让自己的胃能够顺利消化食物。什么

叫介绍生意?也不过就她这一桩!而事实上,必须麻烦到朱立的 case 并不多。毕竟她还

有其它的消息来源。

     美丽的花儿,总是杜绝不了蜂蜂蝶蝶的骚扰。还没聊上几句话哩,又来一个自命潇

洒的男子杵在她们桌边,以着刻意修饰过的风度翩翩道:

     “小姐,我可以坐下来吗?”牛目死盯着安妮美人,浑然不觉此桌尚有别人存在。

     安妮的俏脸再度一沉,扬起眉正想恶声恶气的请他走开,但孙琳琳却在桌下踢了她

一脚,眼里盛满看好戏的谑意,引来安妮不满的嗔视。

     那个自命风流的男子并不因佳人的淡漠而退却,开始自我吹擂:

     “在下叫黄明,是对面大楼十楼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师。有这个荣幸坐下来和你分

享这个和煦的秋天午后吗?”恶兮兮的文艺用词,想来还有一大串备用。

     “你没有这个荣幸。”

     冰冷而压抑的火爆声音蓦地在三人身后传来。

     “你是谁?”搭讪男唬地转过身,不悦的叫着。做人可是要懂得先来后到的道理,

这美人是他先看上的。

     “你——”安妮同时张口结舌。

     孙琳琳乐不可支的闷笑起来。在两分钟前她便看到有两名男子站在对面马路的一角

看向她们这一桌。与其它登徒子不同的是,她察觉到其中一名男子眼中激射而出的怒火

(或妒火?)已足以烧热太平洋的海水了。在搭讪男趋近之后,那道火光更为狂烈,不

由得让她猜测起那个浑身冒火的剿悍酷男会不会就是安妮那个地下情夫——她私生子的

爹。

     偏偏还有人白目到看不出剽悍酷男的怒火不宜轻拈,极力要捍卫自己的优先泡妞权。

     “喂,先生,我先来的,请你不要端着这张自以为酷的脸吓坏了佳人。”

     “滚开。”淡淡浅浅的话语由全身怒焰的男子口中吐出,别有一番凛例的成果。

     搭讪男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奇怪着今年冬天来得似乎特别快,气象预报没说今天会

有寒流呀!不过,无论如何,他仍坚决要当个救美的英雄。

     “该走的是你才对吧?没看到你吓到佳人了吗?我建议你立刻走——”因为领子倏

地被高高提起,卡住了声音的传送,所以搭讪男大张的嘴巴顿时只能无意义的干动着。

     “别让我说第二次。滚开。”依然是轻浅的低语,但怒火狂漫的身体言行不一的将

之往后一丢,再不理会那名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直直对上那双含嗔的猫儿眼。

     安妮原本想在第一时间内跑掉的,但因为孙琳琳揪住她,害她没得跑,只好乖乖面

对她第 N 次大逃亡在此宣告失败。精致的小脸满是不甘不愿,任由他剽悍的身形罩住她的

朗朗青空,然后被牢牢抱住。

     每次都这样,讨厌!

     “喂,你——”搞不清楚状况的搭讪男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又要上前讨回自己的面

子,但被一名略胖的男子揪住衣领。

     “先生,人家夫妻在恩爱,你凑什么热闹?”季亚彦觉得自己真是善良,要知道何

浚除了当工作狂之外,最大的嗜好是运动,尤其是拳击。没事闪远点准没错,以免自己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打发走了无聊男子,季亚彦才打量着另一名看来平凡不起眼的女子。

     “季亚彦。”他伸出手。

     孙琳琳挑着眉,一点地不感到意外。但没有握手的心情。她摆了摆手。

     “既然人家夫妻大团圆,我也不好打扰。走了,拜拜。”

     “大姐头!”安妮在情夫怀中急叫。

     “孙小姐,”季亚彦不着痕迹的挡住她的去路。“可否借一步谈话?”

     “为什么要?”他谁啊?

     “琳琳,别走啦,认识我男朋友一下嘛!”安妮一直希望可以让她见一见自己的男

人。

     孙琳琳瞥了下情势,再看了看季亚彦,决定趁这个机会了解他也不坏,或许还可以

探探他目前的工作进度。于是她淡道:“看来我是不能有其它意见了。”

     两名神色各异的男子领她们到一处方便谈话的地方——

     尚未开始营业的“单身落难 pub ”。

                                                    

     下午四点半的光景,秋末的天色阴阴沉沉的,令 pub 看来挺为寂寥。三、四名员工正

在为六点开店做准备,今晚驻唱的乐团已在台上练唱,幸好不是唱什么鸡猫子鬼叫的歌

曲,否则孙琳琳要不是转身走掉就是上台给他们一顿粗饱来捍卫自己免于被噪音污染的

自由。

     年少时期她也曾涉足这种类似的场所,倒没看过哪一家店营造出这种风格,简直像

是中年人的收容所。没有舞池、没有作怪的 DJ 、没有鬼鬼祟祟的装潢摆设。走的是欧式

风格,但较为平实无华。

     最花钱的部分大概是椅子与杯子了。这里的椅子舒适到让人一坐下就不肯起来。要

是老板不介意,她真想 A 一张回去当懒骨头坐。酒杯非常讲究,每一种酒都有专用的酒杯,

因为酒的颜色不同而搭配出最恰当的杯子造型以及颜色。啧!摸一个去典当搞不好也有

上千元的价值。

     牛饮了三杯啤酒,她双脚交叉搁在桌子上,不客气的占据整个桌面。在舒适的椅子

安抚下,她几乎要昏昏欲睡了起来。

     其它三人则 不得不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和她遥遥相对。安妮因为被久违的情人死搂

着慰藉相思,无力关照其它;季亚彦则以着侦探的敏锐正在掂视这名同行的份量。一时

之间,也就没人开口。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安妮憋不住了,拒绝情人再对她毛手毛脚,大大的杏眼首

先瞄在季亚彦身上。刚才在车内有简单的介绍,知道这人就是害她每次被逮到的元凶。

“季先生,你干嘛一直瞅着琳琳看?她又没抢过你的生意。”比起他的大户身分,她们

可以说只是小本生意的个体户呢。

     季亚彦对孙琳琳早已有基本的了解,知道眼前这个满身不驯的女子在求学时期的辉

煌名声。这样一个风云人物,不可能在职场上一事无成。真正一事无成的人不会有这样

强悍的一双眼。

     “孙小姐,我们似乎接了相同的一桩生意。”对于赵勤风的委托,他本来无意亲自

出马的,但在委托人坦言孙琳琳也参与这件 case 之后,他就有兴趣了。以他的能力,不

该不知道同行里有这一号人物的,尤其在台湾。但意外的,他就是不知道。所以便对她

升起了无限的好奇心。

     “委托人不同,你不必担心收入会被瓜分。”将一颗花生丢入嘴里,她吊儿啷当的

对上一直目光不善的何浚,对安妮道:“安仔,你的男人有点像你儿子。”

     “嗯,你也这么觉得吗?我好遗憾喔。”

     “我的孩子自然会像我,妮妮。”他忍住气,对爱人投以不悦的注视。“你因为这

个理由拒嫁根本不合理。”

     孙琳琳伸出手指摇了摇。

     “这样不行喔,老兄。难怪你娶不到小妮子。像她这么刁钻古怪,想进礼堂的唯一

方法是打昏她直接上法院,而不是百般纵容。”

     “女冠大姐!你干嘛扯我后腿!”

     “我得撇清你的恶形恶状绝对不是来自我的勾引。你没看你的奸夫正在用眼光砍我

吗?老兄,你老婆天生就是天真又古怪,今天她可以因为你们儿子不像她而拒婚,明天

她还是可以因为印尼再度暴动来告诉你她没心情嫁你。我想你长得一脸精明相不至于笨

到看不出来,只不过就像以前那些苍蝇一样,太纵容她了。”

     “喂喂!你怎么——”

     安妮的抗议被打断,何浚沉下脸道:

     “我明白妮妮是有些可爱的小缺点,我这次前来只想请你别再让我的妻子参与危险

的工作。”

     “我哪有什么危险的工作……”

     她的娇嗔没人理会。孙琳琳扬眉:

     “她什么时候危险过我怎么不知道?”

     “她知道朱立。”季亚彦侦探生涯的至大遗憾是未能把朱立收纳在自己的情报系统

内。

     孙琳琳嗤笑:

     “这位大哥,你是想跟我较劲还是想挖我墙角?”

     “都有。”这季亚彦回答得轻快,不懂什么叫客气。

     “你是名侦探,有本事自己去找朱立。现下你也知道了,安妮是媒介,找她讨人啊。”

无视何浚铁青的脸色,她继续道:“安妮才认得朱立这种大人物,我不认得。我只是天

真无辜的平凡人,无端被带坏真的好不幸。”

     “安小姐……”

     “亚彦,你死心吧,别忘了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何浚截口打断好友的企图。

     “你每次都帮阿浚找到我,我才不当你的媒介呢!”安妮终于抢到发言权。

     “你再也不是谁见鬼的媒介,你只能是我的妻子!”何浚低吼。

     季亚彦眼睛一亮!

     “如果我下次不帮阿浚找你,你是不是就肯——”

     “闭嘴!”何浚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倒戈!

     哦喔!“天真”的小安妮又在耍心机了。从没有一个男人抗拒得了安妮,她常常可

以让身边的男人相互打得半死、反目成仇,还愚虫的把她当无辜天使供着。

     孙琳琳无聊的打个呵欠。想也知道接下来是什么结局——气唬唬的何浚必然会阻止

“天真”的爱人被奸人洗脑,同时也收拢别人替她效命,自然会掳人就跑,然后闹剧终

于谢幕——谢天谢地!

     “亚彦,再见。在我回美国之前都不必再见。”何浚搂了爱人往门口走去,不让其

它人再有发言的机会。

     “喂!何浚,你过河拆桥喔!”季亚彦跳起来纠缠。他认为与小洋妞将有至大的合

作可能性,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放开我啦!我要和琳琳回去——”

     “咦?怎么这么热闹?”突兀的温和男声蓦地自大门口传来,使一切的混乱暂时终

止。

     今天心情还可以,钟尉泱决定亲自下厨,一下午都在忙着采买事宜,直到现在才抵

达店里。

     “钟,你回来了正好,我向你介绍,她就是我未婚妻,叫安妮。好了,我要走了,

再联络。”

     季亚彦也忙不迭的跑过来。

     “钟,今天难得你要下厨,快快将他们夫妻留下来享用一番,我们哥俩好聚一聚。”

     好友们的七嘴八舌全然没有进入钟尉泱的耳中,他的全副注意力胶定在众人身后那

名坐没坐相的女子身上。

     他与她,终于再度相逢。

                                                    

     真见鬼了!

     李举鹏大哥的铁口直断果然有乌鸦的成分!八年来没提过这个人一直平安无事的,

怎知才被李老大一提起,不到十天她就撞见这家伙了!?

     她还没准备好要见他,甚至认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他,可是老天爷自有祂一套恶劣

的幽默感,也因此她在这里遇见他。

     不会吧?! pub 耶!根本不是他这种乖乖牌优秀人类会涉足的场所。怎么说咧……就

是太堕落了。对!以他这种学识品行超高标准的人来说,是太堕落 了。

     可他偏偏是这间破店的老板。真见鬼了!

     现下,朋友甲、乙、丙全走了, pub 老板也决定不掌厨了,交代员工没事别找他后,

他“请”她上楼。原来这家伙就住在楼上。

     十坪左右的空间没有不必要的杂物。简单的床、音响、衣柜以及计算机。采光还不

错,也很干净,完全符合他一丝不苟的律己天性。她的狗窝永远达不到这种水平。

     “你——过这种日子?”没办法,他一进门后就没开口,只瞅着她看,她只好找话

说了。

     “什么叫“这种”?”他泡来两杯香片放在和式桌上,替她铺好一块椅垫。两人席

地而坐。

     孙琳琳挥了下手。

     “我以为你该在金碧辉煌的办公室上班,拿着黄金做的杯子喝咖啡,二十四小时穿

着永远不可能皱的西装赴宴或听音乐会。即使吃坏肚子也只肯蹲黄金马桶,反正,不是

这样就对了。”

     多年不见,她的坏嘴病仍是没半点修正,还懂得拐弯骂人了。钟尉泱闲适一笑,早

已不冉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不会再轻易被她激得反唇相稽。

     “你以前不老笑我是一板一眼的机器人,没有人性?我没变,仍然是一丝不苟的过

日子。”

     “你上一流的学校,拿第一名的成绩,当律师、娶妻生子都有步骤计画,不是机械

人是什么?你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开始堕落的?”她真的很想知道。

     钟尉泱摇头道:

     “我没有堕落。我仍然按部就班的过着我的人生。”

     “去!少来。”

     “当律师是父母对我的期许,所以我成为一名律师。这是我孝顺的方式。也只限于

二十六岁以前的生命。”

     “唷,孝子打算改行啦?请问当一名逆子的感想如何?”一定是和他那个专制的母

亲撕破脸了。其实她曾见过钟夫人,她不认为那位女士允许自己的儿子不听话。

     “别谈那个了,谈谈我们吧。”他没有多做陈述,定定的看向她。

     孙琳琳心头蓦地一惊!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钟尉泱轻笑着,彷佛可以看透她的不自在。他们都没忘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

     “笑屁呀!有什么好笑的!”她心虚里遽升怒火,口气恶狠狠的。

     他笑容一凝,压下心口的批评。不再重蹈覆彻,他不想一开始就吵架,然后又忘了

主题。要吵有的是机会。

     “首先,我想知道那一夜……有没有造成预料外的后果?”年少时对怀孕的认知略

显模糊而贫乏,直到这些年他才渐渐思索着这个可能。

     孙琳琳楞了一下,才了解他意指为何。

     “没有。大概是你不孕。”

     “这可能要参试几次才知道了。”他笑。向来温和端正的眼眸染上几丝邪恶。

     红晕不由自主的爬上她健康色泽的面皮,她低咒:

     “妈的,你吃我豆腐!”伸手拍了下桌面,差点打翻茶。

     “广告里没有“妈的”这一句。”他正经八百的提醒她。

     “什么广告?”她再度一楞。

     钟尉泱微笑。

     “对着桌上一块豆腐歌功颂德的广告,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桌上有一块豆腐她一定会往他可恶的笑脸上砸去。八年不见,他变得奸诈了,

不愧是当律师的。

     “台湾的律师都像你这么欠扁吗?”

     “那可不一定。”他逗趣的响应。

     懒得理他,她道:

     “好啦,既然确定了我没事,可不可以放我走了,我忙得很。”

     他没让她有机会起身,长手一伸便握住她一只手,牢牢紧紧的教她挣不脱。

     “我还没跟你叙旧完。”

     “先生,我跟你并不熟, OK ?叙旧个屁啊!想打架我奉陪。”八年的距离,让他显

得陌生,更别说他们之间除了打架外,从来就不是朋友。瞧瞧他是什么眼神,温温存存

得教人起鸡皮疙瘩!

     钟尉泱点头同意他们确实不算朋友。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我们并不熟,却常打架,甚至还有过肌肤之亲,使得我们

既亲密又疏离……”

     “少给我文诌诌的,为了这些蠢理由你抓我上来“叙旧”,跟我打过架的人有一大

串,跟你上过床的女人肯定也不少,你记得我做啥?我可不记得你,八年来根本没想过

你。”她没把他当一回事,他最好明白。

     “是,你没记得我,但是却知道我们分开了八年?”他一本正经的询问掩不了眼底

的笑讽。

     这个贱人在隐喻什么啊!欠扁的话说一声,她不会吝于送他两只熊猫眼的。即想即

行!她挥出未被箝制的右手往他门面打去。

     钟尉泱头一偏、手一伸,将另一只爪子手到擒来。

     “我只跟你打过架,你是否也只跟我上过床呢?”他想知道有谁敢冒着生命危险与

她相亲的。这悍女揍人的本领无人可敬。

     孙琳琳冷冷一笑。

     “你以为你是什么王八龟孙子,我会只跟你上床!我有过的男人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多!”气死他是她生命中的至大乐趣,再没有比这个更通体舒畅了。

     钟尉泱不否认自己听了极为不悦,但他没有表现在脸上。依他对她粗略的了解,即

使她有过别的男人也不可能会多到像星星的数目。不怪她,也许她的算数从来没及格过,

一加一可能会等于十一,他原谅她。

     “原来你的性经验比我丰富许多,那么我是不是该向你请益一下呢?”他将茶几推

到一边,让他们之间再无阻碍,双手一缩,两人的距离更近。

     “什么?!”孙琳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这家伙的眼神为什么色色的?

     “让我看看身经百战的人功力有多高强吧。”

     “啥?”她对那张愈来愈放大的俊脸瞠目惊 呆。

     “嗯……就从吻开始吧……”他吻住她,缓缓吸吮,轻轻挑弄、细细描绘……

     空气蓦然稀薄,令她呼吸急促到几乎噎住。双目依然瞠张,孙琳琳的全身僵为火热

的石像,一时之间脑袋罢工为无意义的空白,什么指令也不能下达。

     这混蛋以为他在做什么?

     他怎么可以……

     像是甫吃完上好佳肴,意犹未尽似的,他探舌轻舔过唇畔回味。

     “没什么长进,但差强人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大叫,企图以怒火压下正在胸口奔窜的莫名感受,甚至

伸腿想喘人。

     两人无可避免的又一阵角力。也不知是她太多年没打架还是他锻练得更强壮了,她

居然是落败的一方,教他成功的压在地板上。

     钟尉泱喘了好几口气才得以顺利开口:

     “你还没觉悟吗?我们是分不开的了。”

     “放你的屁!连体婴都可以分割了,你在分不开个什么劲!要耍智障找别人去,我

不奉陪!”说什么鬼话!

     面对这么一张夜叉脸,着实难以营造出感人的氛围,更别说他得花上多大的力气来

防止她挣脱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慰劳,于是低下头再来一记深吻,吻得霸气,吻得眷恋,

直到她唔唔的抗议声传化为不由自主的响应,并且响应以势钧力敌的狂野——

     “呼……呼……”缺氧得太严重,令她满腹精采的国骂无从发泄,因为嘴巴鼻子忙

得吐吶都来不及。

     “我们来谈恋爱吧,琳琳。”他第一次呼叫出她的名字。

     “你——你——”好喘!她又吸了好几口气。“你八成是疯了,去找医生拿药吃吧

你!”

     钟尉泱淡淡一笑。

     “先结婚再恋爱是有些儿本末倒置没错。”

     她惊恐的瞪大眼,终于想起两人之间有过婚姻的事实。他——他——他看起来似乎

——很当一回事……

     一股冷意打脚底板往上窜升,趁他不备,她用力蹬开他,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往大

门冲去,全然不管身后男人的低吼与痛呼。

     孙琳琳这辈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字典里会有“落荒而逃”这四个字。现在,因为钟

尉泱,她有了这一项可耻的纪录。

味道最搭了。”

     她仍在惊吓中。

     他体谅的自行在柜子里翻出未拆封的杯组,很精致的英国制瓷。在另一个柜子,他

找到未拆封的红茶包。可见她这间斗室的物品应有尽有,只不过主人从不善用而已。有

现成的热水,他立即冲泡出两杯茶,也切了两块小蛋糕上桌。

     “吃吃看,好吃又不腻。”他鼓励一笑。

     “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又想被我揍呀?!”终于抓回霞飞的三魂七魄,她粗声粗气

的咆哮。

     “你认为被揍和逃跑,哪一种比较丢脸?”

     一句话就成功的堵住孙琳琳的火气,让她哽住了满肚子精采的词汇。

     她咬牙切齿的看他在她的地盘上拿她的杯子喝她的茶,而她却连轰他出门的勇气都

没有。就为了一场儿戏婚姻,让她彻底屈居于弱势。就像李举鹏老大所预料的,即使是

儿戏一场,但倘若游戏的一方职业是律师,那她最好小心一点。

     但是谁料到他们居然会有再见的一日呢?

     “你是来找我办离婚的吧?”她小心掩饰自己的希冀,淡淡地问。

     他低沉一笑。

     “你真是贵人多志事。我个人倒是还记得自己怎么被踹散骨头的。”

     她恍然道:

     “你打算报仇对不对?所以用婚姻来整我。”就知道这个伪君子满肚子坏水。

     真是服了她!

     “你是否常把委托的案子搞砸?”

     “不好意思得很,只要我肯接的案子,没有失败的。”她猜测地问:“你是季亚彦

派来的间谍吗?需不需要我把办过的案子列成清单让你回去交差?”

     “然后条件是离婚?”他摇了摇头。“亚彦是我高中的学长。并没有工作上的往来。

以他的能耐,不难查出你的所有事迹,无须找上我掺一脚。何况我也没有兴趣。今天来

这里,只单纯为了我们两人的事。”

     孙琳琳强硬道:

     “除了离婚,其余免谈。”

     他的微笑顿了一下,但接着却是更开怀的笑意,看来奸狡兮兮的,让她不好的预感

益发浓重。

     “为了离婚,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你想做什么?”她全神戒备。

     钟尉泱轻轻抽出她发髻上的竹筷,打量着她杂乱的发丝七弯八翘的不驯,再看向她

十年来没有多少变化的面孔,像是依恋的轻叹口气。

     “你发春啦?蠢蛋。”她被看得浑身抖满鸡皮疙瘩,一颗心也差点叫出来。

     “要离婚,可以。”他一副有商有量的温文状。

     “然后呢?”她可没忘记他是一个奸诈的律师。一个擅常钻法律漏洞求生存的家伙,

往往已桶你十来刀了,还可以端着一张温雅面皮谈笑风生的再接着砍你三十刀。

     钟尉泱开出条件:

     “直到农历年之前的这一段时间,两个多月之内,我们必须像一对正常夫妻般的住

在一起。过完年之后,我便同意离婚。如何?”

     “开什么玩笑!你是什么鬼东西敢这么要求我?!不离婚对我可没有损失,我照样

可以玩男人、生小孩。倒是你,你既不能找人传宗接代,还不能娶你心爱的女人,等你

死了,所有财产还归我。我有什么损失?王八蛋!”她拍桌起身,居高临下的睥睨钟尉

泱。这男人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钟尉泱没有生气,也不在乎她以鼻孔瞪他。他好整以暇的抬头看她:

     “反之,你得担心如果你偷男人会被我控告妨害家庭,你生小孩不得报户口,你拒

绝与我同居将可以控告你不屡行夫妻之义务,甚至还可以因此而要求你倾家荡产的赔偿

我精神损失。你不会准备以这种恶性循环和我耗到老死吧?”

     “王八蛋,你玩我!?”她将双手指关节弄得卡卡作响,嘿嘿冷笑的请教道:“钟

大律师,请问自卫杀人要关几年?”

     钟尉泱煞有其事的建议道: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找对律师了。我个人虽然专精在国际法,但一般的民法、刑法

也有些微的涉猎。自卫杀人的刑期可长可短,如果由我来打官司,三年以内就可以出狱

了。”

     “那如果我砍的是一位律师呢?”

     “那你最好祈祷那名律师不是法官的爱徒。不过我得先提醒你,司法界非常的小,

小到充满了朋友、同学、师生之间的关系。”

     孙琳琳低咒了声。差点忘了台湾的各行各业总脱离不了人情关系,进而互相支持掩

护。她开始后悔十年前为什么要沾惹到这一号人物!更后悔在得知他的第一志愿是 T 大法

律系之后,没有当下和他撇清关系,还照常跟他又打又闹的。

     现下可好,她终于知道李家老大的隐忧并非庸人自扰。但一切已经太迟了。除非她

这个侦探可以挖出他二十八年来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藉此要胁他,否则她注定要被

这位奸诈的律师吃得死死的了。

     她甚至不能砍他来让自己咽下这口乌气。

     对钟尉泱这人虽然还谈不上了解,可是倒也明白这种自律甚严的人绝不可能私底下

做出什么杀人越货、贪污腐败的龌龊事,她到哪儿去查他的黑底来威胁他?

     无计可施,她似乎只能奉上双手任他宰割,由着他支使而无从反抗……

     这辈子轻狂恣意的活到现在,还不曾真正后悔过自己的年少无知,现在她后悔了。

后悔着因为自己的爱打架、爱乱丢垃圾而招来了一名煞星,克住她动弹不得。

     为什么她会惹到一名律师?

     “农历年过后离婚?”她硬梆梆地僵问,不得不咬牙切齿的妥协。

     “是。农历年过后离婚,绝不耍花招。我们可以白纸黑字写下来,如果你不相信我

的人格……”

     “他妈的!我当然不相信你这个贱人的人格!”她破口 大骂。已有五、六年不曾骂

出这么白的粗话,但只要对象是钟尉泱,就没有什么可以称为之不可能。

     一如当年,他为她的粗口皱眉。不过甜美的胜利令他放过纠正她的念头,但下不为

例。他告诉自己。

     “很好。明天我就搬进来。希望你有胆子留下来迎接我,而不是落跑回娘家。”他

轻讥。

     “你什么东西,我会怕你!?”她气他阻断了她刚扬起的念头,撂下狠话道:“我

不会议你好过的,咱们走着瞧!”她不会放过他的,绝对不会。

     “我相信。”他浅笑。

                                                    

     “妈咪!妈咪……”两岁的小何滔十足是何浚的翻版,而他们父子俩都有一个戒不

掉的瘾,就是爱黏着安妮。

     在安妮死不肯立刻回美国之后,何浚只好飞回美国以超人的神速交代完公司事宜,

十来个小时后又飞来台湾,还多了一项行李,就是宝贝儿子何滔。

     安妮开心不已的将儿子抱来还没开店营业的 pub 献宝给逊琳琳看。

     “很可爱对不对?我都教他说中文喔,要是他用英文跟我说话,我就不应他,所以

他中文说得很标准,以后我还要让他读四书五经……”

     孙琳琳吐槽道:

     “拜托,你自己国学常识读得七零八落的,还妄想这小子以后当个孔子、孟子之类

的老古董呀?省省吧。”

     “试试看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好好喔,我们一家三口在台湾度假。你都不知道

我情夫多变态,他自己是工作狂也就算了,还企图栽培小滔当工作狂第二代,我在美国

想见他们父子还得约时间呢。他居然要让一个刚满两岁的小孩学计算机,是不是很蠢?”

安妮将扭动的儿子放到地上,由着他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

     “还好啦,我外甥也是两岁多一点就霸占了我妹夫的计算机,现在才五岁,什么游

戏都难不倒他了。你没听绝大部分专家预言,最慢二十年之后,全球一半以上的人口必

定会从事信息相关工作,以后的小孩面对的将是截然不同的学习环境,而且八成离不开

和计算机相亲相爱了。”

     安妮有同感的点点头。看着儿子钻入 pub 的办公室找他爹去,她眼珠子一转,好奇道:

     “大姐头,你什么时候和钟先生那么熟了?愿意陪他来 pub 工作,怎么我以前都不知

道你认识那种优质男人?”她一直欣赏温文儒雅又白净的男人,却遗憾的被粗犷霸气又

剽悍的男子缠得不得脱身。虽然这辈子是没其它的指望了,但多看几眼、流一下口水也

不错。

     孙琳琳瞄她一眼。

     “我与他不熟,他只是我的债主。你的眼光一直没长进,所以我不怪你把恶魔奉为

天神景仰。”

     “钟先生人不好吗?不会耶。三年前我家阿浚被诬告侵犯智能财产权,在其它律师

都不看好、劝阿浚花钱和解时,钟先生千里迢迢跑到美国帮忙打官司,结果反败为胜,

使得那家作贼又喊捉贼的烂公司赔得宣告破产。钟先生一文也不肯收喔,真是个有侠义

心肠的好人。你也知道阿浚不轻易赞许人的,我没见过钟先生,但因为阿浚对他的重视,

我肯定他是个好人。”

     “好人?是呀,好烂的人。”她冷哼。

     “他对你做了什么?”眨巴的大眼闪着对八卦的渴望,水汪汪的企图勾引孙琳琳贡

献出所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别来这一套,我不是你情夫。”孙琳琳嫌恶的推开她黏来的身子。被拎来这边已

使她十分不爽了,再遇到这个缠人精,简直在挑战她脾气的临界点。偏偏这死安妮还不

知死活的磨她。

     “说嘛!说嘛……”娇滴滴、甜腻腻的声音足以令十个硬汉当场成了绕指柔软脚虾。

     “说屁啦!再吵我扁你。”不知不觉,十年前的大姐大架式高扬了起来。

     安妮怀念不已的微张小口。噢!那一段烈火青春、刀子来拳头去的岁月……

     “好想念喔,女冠大姐,你记不记得你常常对康仔骂这两句?”

     孙琳琳抬头见安妮的情夫正抱着儿子走过来,她恶意一笑应着:

     “对呀!人家康仔可是你死忠的爱慕者,老是为了搞不清楚状况的你挨拳头。”

     “他哪有很死忠!只要是女人他都很保护呵。本来还以为他是花花公子哩,哪知道

他连初吻也没有过。”想来就好玩。

     孙琳琳邪恶的看到何浚沉下一张俊脸,更卖力道:

     “对呀,他还被你硬塞来的强吻吓昏了呢。”

     “还不都是你——”安妮正想驳辩。

     但一记雷吼打断了她:

     “你吻过别的男人?!”

     一个眼花,娇小的安妮被抓入一具由风暴汇聚成的胸膛中,惊恐的瞪大眼,试图搞

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我——”

     安妮最致命的缺点是被他人吓到就会口吃至少五分钟,瞪大着眼,一时之间无法思

考。

     孙琳琳补充说明:

     “安妮为了感谢康仔的英雄救美就以吻回报。我可以作证。”即使那个吻没成功。

因为康仔吓得往后跌个倒栽葱,但结局不重要啦。

     “那个男人在哪里?”何浚以暴风雨前的宁静声音问着。

     “被安妮吓跑了。你别想找受害者碎尸万段,人家早结婚生子去了。你只要搞定这

女人就可以了。”

     “你——你——”安妮跳脚,依然在口吃中。

     “走!”何浚气冲牛斗,健壮的手臂一手捞起安妮,大步往门口走去。对她的扭动

不费力便收服。

     还没走到门口,就遇见了相偕走进来的钟尉泱以及季亚彦。一头雾水的他们躬逢其

盛的一同被吆喝着往外走,目的地是婚纱公 司,再是法院。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新鲜事,相恋多年并育有一子的情侣终于打算补票正名了。

     孙琳琳乐不可支的大笑起来,暗沉了数日的心情蓦然拨云见日,她决定今天该翘头

大玩特玩来搞赏自己。牢头不在,再不溜就是蠢蛋了!

     甫跳出巷子,不意看到几名相熟的警员正快速越过马路,跑到一条巷子内。她眼一

瞇,立即不动声色的尾随过去。那些便衣警察正是项目调查军火失窃案的小组,想来事

情是有些进展了。 (missing)

                                                    

     该死!

     孙琳琳痛得直抽气。

     早知道就别鸡婆的警告赵勤风有人放冷枪,结果赵勤风躲过了狙击,她却被子弹扫

过大腿。事发当时不感觉自己受了伤,现在所有的苦头都要自己承受了,还好只是子弹

擦过,很痛,但没有大碍。

     太多年不曾受伤了,才知道这些年自己过得多安逸。

     总算回到住处,咬牙爬上二楼,正想开门,门已被人由里面打开。她看到钟尉泱泛

着怒气的脸。

     “你去哪儿了?我一整天找不到你!”

     理应是令她嫌恶有加的面孔,却因为一盏温暖的灯光,以及一个为她而等待的身影

而模糊了视线……

     脆弱的感觉不断往四肢百骸流窜,是因为受伤吧?受伤使人无助,使人再也没有力

气撑起自己的傲然……

     她楞楞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伤口似乎更痛了……

     “琳琳?”发现到她的不对劲,他警觉的上下打量她,最后脸色一凝,目光沉沉的

停在她沾着一大片血渍的左裤管上。

     下一瞬,他抱起她,大步往屋内走,踢合大门的力道重得令整栋屋子为之颤抖,并

且一路抖到她心中。

     “该死!你把你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他低咒,手劲却温柔得怕给她更多的痛苦。

     她被放到床上,还是没找回自己的声音。直到他找来医药箱,拿出剪刀开始剪她的

裤子——

     “你做什么?!”

     “帮你上药。”不容她抗拒,只一下子,她整条左裤管便已奄奄一息的散成碎片被

丢弃于地上。

     “没什么的——噢!你轻一点会死啊!”她大吼。

     钟尉泱洗净了伤口,确定她大腿上七公分长的伤口确实不严重后,才稍稍舒缓了眉

头。

     “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口?”

     “枪。”她说得轻描淡写。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声音平板地问。

     “不小心介入警匪枪战。”

     “然后呢?”

     “不了了之。”她揪着眉,忍受伤处传来的灼痛。

     “给我一个原谅你涉险的好理由。”包扎好了伤口,他面孔移在她正上方,声音是

压抑后的冷静。

     她不驯道: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你需要的。”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她推挤着他。“滚开!我要睡了。”这人还真当他是她丈

夫啊?!无聊!

     “或许你希望我去找岳父岳母来关心你的伤势——”

     “你敢?!”她倏地捉住他衣襟。

     “我不敢?”他的笑未曾到达眼底,一股野蛮的霸气隐隐散发,诉说着他可以不择

手段吃定她。

     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现在知道了。

     从来不对任何人解释自己行为的孙琳琳不得不生硬的说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件……

     “……这次他们所承办的案子由我和季亚彦分别提供消息让他们去调查。我没办法

看着有人放冷枪而不示警,然后就这样了。”她咬牙问:“你满意了吗?”

     钟尉泱的脸色未霁。

     “你的工作一向这么惊险刺激吗?”

     她耸耸肩。

     “我可以睡了吧?”

     “接下来那些歹徒会以你为目标吗?”他不肯放她休息。

     “我怎么知道?滚开!我要睡了。”她抬起没受伤的右脚要踹,但被他很快的压得

无法逞凶。

     “同样的把戏无法成功使用第二次。”他伸手解她裤头的扣子。

     她声音尖锐地叫:

     “你做什么!?”

     “裤子上全是血,脱下来丢掉。”他保证道:“我不会弄到伤口。”

     “不必多事,你滚开!”这家伙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呀!“非礼一个受伤的女人,

你要不要脸呀你!”

     “别动!当心伤口又流血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脱下她的长裤,而她的回报是

抓起床头的闹钟砸向他。

     他接住,念在她受伤,没多苛责,拉过大棉被盖住她,并且侧身躺到她左边,撑起

棉被的重量,不使她的伤口被压迫到。

     她傻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想做什么?!”虽说他已搬进来两天,可是一直安分的自行去清出一间房间居

住,两人没有任何逾矩。

     “睡觉。”他一肘支着上半身,看来闲得很,不介意和她的不驯耗到底,即使花上

一辈子的时间也无妨。

     识时务一点的人该在此打住,乖乖睡觉。但她是反骨的孙琳琳,若不和钟尉泱唱反

调简直会痛不欲生。

     “我够大了,不需要保母睡在一边把屎把尿。你省省吧。”想上她的床?门儿都没

有!

     钟尉泱以危险的浅笑贴近她无路可退的面孔,直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相抵。

     “原来你精神还这么好,那就是说我不该多事的押你上床了?”

     她戒备的看着他,明明命令自己不要顶嘴的,但——

     “啊!你什么时候去上启智班了?有救喔。”

     “很好。那我们就来谈谈你接下来要怎么接续这份工作。”

     “关你屁事!怕死的话就赶快滚出我的屋子,省得我还要替你收尸。”那些歹徒和

的梁子结大了,敢射伤她,真是找死。

     钟尉泱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会就此作罢。其实即使她想,恐怕也脱身不得。那些

歹徒搞不好已把她列为狙杀目标了。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快要染上偏头痛的毛病

了。

     “身为你的丈夫很值得同情,我想我于情于理都有权向你追讨一些补偿。”他一手

抚着下巴,邪笑的瞄她。

     她向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天啊!这家伙以为他是谁呀?”

     他的面孔很快的在她眼前放大,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压制住她双手陷入枕头中,

他的唇几乎是抵着她的开口:

     “我知道我是谁。倒是你恐怕才真不明白自己是谁的那名顽劣分子。”

     好痒!

     她转着头,心慌意乱的想躲开他体肤的接触。他讨人厌的热唇,该死的脸,更别说

他男性的下巴带给人不舒服的微刺感受有多么欠人砍!

     讨厌他的贴近,那令她无助又心慌,她得快些改变现况。极辛苦的,她躲开他唇的

狩猎大叫:

     “王八蛋!你欺负一个受伤的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胆跟我下床单挑!”她一

定要扁得他满地拔牙。

     可惜这次的挑衅收不到任何成效,反而还逗乐了他。他停止对她唇的攻击,呵呵低

笑,气息吹拂在她热烫的耳根,简直令她抓狂!

     “弱女子?你还真是客气啊。来,对着我胸口的瘀青再说一次自己是弱女子。”他

以令她颤抖的方式,邪恶万分的脱下上衣,并且拉过她一只手放置其上。

     “如何?弱女子小姐,对于阁下的杰作有何高见?”

     她口不能语,耳不能听,满眼尽是迷蒙的红雾,对于男性雄伟的躯体,她向来没啥

观看的经验,自年少时期的荒唐过后,她最后一次看到的男性裸身是他,而相较于八年

前,他的身材无疑由劲瘦的青少年转变为真正男人的身体了。修长有力的双臂,由宽肩

结累而下的是长期运动所形成的肌肉,隐隐隐在呼吸吐吶间浮现,直蔓延到长裤所遮掩

的尽处……

     他的身体非常的美。比例均匀结实,绝对不若健美先生那般夸张过度,他的体魄是

正常而且强劲的。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她瞪了他好久才发得出声音,并且声音哑得像

老妪:

     “你卖肉呀?少丢人现眼了。”

     “对于你摸到的还满意吗?”他有礼的请教着,含笑的眸子正恶意的瞟向她栖放在

他腹肌上的手。

     啊?!她的手在做什么?!可恶!

     下意识的狠狠一挥,却没听到他的痛呼,她好奇的抬眼看他的表情。

     钟尉泱挑眉。

     “你看来精神非常的好。怎么?伤口不痛了?”

     “这点小伤口算什么!如果你别压着它,我想它会好得更快。”他靠过来的大腿有

些微压迫到伤口,令她感到不舒服。

     他小心的挪开,再三审视确定她的腿伤没有大碍,也没再流血之后才放心一笑。

     “喂!你别乱摸!”才得到一点自由,右脚又想蠢动,但他机敏的压制住。

     “乖乖的,别乱动了。”他再度拉好棉被,虽然她没有受伤之人的自觉,但她仍是

一个需要以睡眠疗养的伤者。他不该再逗她玩乐。

     叫她乖乖的?他当她几岁啊?

     “除非你滚出我的房间,否则今晚谁也别睡!”她扯开棉被,并且踢到床下,就像

个顽劣的小孩。

     钟尉泱一把火再度燃起!她真的是以和他作对为乐事是吧?既然她这么精气神十足,

他再为她设想,不就显得太多此一举?

     很好,今晚大家都别休息了。

     “既然你这么希望,那就如你所愿吧。”

     她的双眼一花,唇被狠狠攫住,身体再度动弹不得。老天!他要干什么?

     没有戏谑的味道,他浑身散发一股坚决与火热……

     “你不——唔……”

     他以牙齿咬开她衣扣,啃龇着她衣下的雪白。

     “去你——噢!”好痛!

     他居然像吸血鬼似的啃她颈子!

     直到她的四肢不再受制后,她也没有力气对他的放肆予以致命的还击了。怎么了呢?

     当全身沉浸在烈火中燎烧时,她迷迷糊糊的自问:两个理应打得你死我活的人,怎

么会缠得你死我活、血脉贲张的?

     但这疑问很快的随着不知名的火热融蚀殆尽,再也无力思考。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在疲惫的向睡神臣服之前,她唯一闪过的念头是:为什么当有

张床在屋子内时,他们吵架的结局都是如此?

     打了个深深的呵欠,她缩在他怀中沉沉入睡。

家伙何以每次都杠上她,在互无好感、互不顺眼的情况下,

她的做法会是揍人一顿;但他却不。他是那种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对盘就敬而远之的人,

没理由总是找她麻烦;何况他那时快要联考了,忙着浸在书海里都来不及,哪来的空闲

理会她!

     真是可悲!直到十年后的现在,她才一一推敲出来个概括,这还是因为两人不幸又

纠缠上,扯不开之余,她才动脑去回想。

     钟尉泱是个律己甚严的人。

     伍尉泱是个具有钢铁意志的人。

     钟尉泱同时也该死的是个心思细密、善用每一分信息化为他有利筹码的人。

     他最常说她的评语是:你真是没药救了。

     那代表她的顽劣出乎他的想象,也激得他愈挫愈勇。在多次被激得失去理智之后,

他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她破了他诸多纪录,每次都令他的斯文表相瓦解得零零落落、

溃不成军!这令他难以相信。

     所以她猜,此番他以“丈夫”身分靠过来,也不过是好胜心使然。她这人心胸还算

宽阔,不会计较太多。说真的,他来屈就她,还真的是委屈了。天晓得他干嘛这么想不

开!

     先不提外表、学历的差别。瞧,地他在扫,饭他在煮,还常常被她气得青面獠牙,

坏了他一贯的斯文面具,他是何苦来哉呀?

     莫名其妙。她只能这么下结论。

     今天她陪他到台中,他的第三间 pub 将开在这里。她坐在还没装上窗框的窗台上,冷

眼看着浑身脏兮兮的钟尉泱正一手拿着设计图,一边和装潢工人齐心协力动手打造他想

要的设计成果。

     好端端的不当他奸诈律师、光鲜亮丽的充雅痞,却到这儿当工人来了。这人脑袋里

的问题可真不小。

     “嗨,不会嫌无聊吧?”

     钟尉泱浑身是汗的走过来她这边,手上端着两杯茶,一杯递给她。

     “无聊。”她不客气的一语双关。

     他笑意不减,背靠着她身边的墙壁,面向着已略具雏型的店面。

     “记不记得你嘲笑过我是一个只会乖乖听师长安排、没有自我思想的公子哥儿?”

     拜托!她哪记得?她哪一次不是对他恶言相向的?她撇撇嘴角,等他下文。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

     “因为父亲早逝,从我有记忆以来,就被教育着以先父的遗志为念,在我没有机会

加以选择之前,便已被强势主导了未来理应如何。即使那不是我要的。”

     “你想要什么?”她好奇。

     他摇头。

     “相信吗?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适合什么。唯一的想法是:除了当律师之

外,我应该尝试任何一种我不熟悉、或做不来的工作。后来发现,任何一种学习过程都

好玩得紧。”

     她有丝诧异道:

     “就因为我可能有口无心的说过你除了当律师,什么也不行之类的话?”不会吧?!

     他笑。

     “不能这么说。首先,你确实否定过我的其它能力;再来,我必须声明,当律师是

为了尽一份为人子的心意,那毕竟不是一份见不得人的工作。我不会因为你的嫌恶而放

弃。”

     孙琳琳以下巴点了点这间装潢中的店面:

     “为什么是开 pub 呢?以前你对这种声色场所可是厌恶极了。”有一次她从舞厅出来

被他堵到,两人还打了起来,他那时候总对她有数不完的成见。

     他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问道:

     “你成年后还常跑那种地方吗?”

     她是很想说有来气死他啦,但事实上她从年少时期就不爱去那种地方,所以也不为

难,坦率摇头。

     “被你堵到的那一次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地下舞厅。”既然提起了,那

就顺便问一下:“喂,那次你怎么会去那附近?”

     “我一个同学住附近,我去帮他补习,不希望他因家庭因素而放弃自己。”

     “你这人看起来并不鸡婆,可是对有些人却又多事得要命,我猜那位同学并不感激

你。”她冷哼。

     “是啊,直到我打赢了他,他才相信他还是乖乖读书以求日后出人头地比较好。”

他永远忘不了那位同学震惊得连下巴都合不拢的表情。

     “所以有时候拳头大比什么都来得有用。”这人打架的功力高深,还不是跟她切磋

来的,啧!

     “那你呢?为什么去地下舞厅,还鼻青脸肿的出来?”礼尚往来,当年总是以打架

来不欢而散,没什么机会谈论其它。

     她想了一下——

     “我有个手下交了男朋友,偏偏我不幸地知道那王八蛋是个下流胚子,叫几个姐妹

暗中保护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我。然后那一天那个家伙找了几个人带她到地

下舞厅跳舞,准备让她吃下强奸药丸,我及时赶到了,将那王八蛋口袋里的药丸全化到

水里,送他们一人一杯,顺便欣赏脱衣舞。”

     “他们同意?”他挑眉。

     “我没问。”她挥了挥拳头。不驯的眼正等他开口训诫老八股,不介意请他双眼吃

黑轮。

     但他却只是笑看她倔强防备的表情,伸出一手,掠向她半长不短的乱发。

     “虽然你总是鼻青脸肿,但从没打输过是吗?”

     “就算打输,我也要对方死得比我更惨。”

     “是啊。”他低下头吻住她,好玩的发现她楞楞的表情非常可爱。“我喜欢你的凡

事全力以赴。”他暧昧的说着,意在言外。像舔冰淇淋似的不断经含她双唇。

     向来粗枝大叶的孙琳琳忽地“轰”上了满面酡红,不知如何是好,竟不敢直视他那

双看起来很——很想吃了她的眼……

     老天啊!她是怎么了?!居然被他撩拨得手足无措!她到底是怎么了?她该挖了他

眼惩戒一番的,却没用的低下头懊恼……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钟尉泱开 pub 不会是为了向母亲的权威挑战吧?

     孙琳琳看着眼前的情况,非常置身事外的闪得老远,绝不轻易涉入其中搅和一气,

顺道沾个一身腥。

     真是一场奇遇——奇怪的相遇。

     不相干的人突然凑成一气,居然还牵拖得出八竿子以内的关系,真是不可思议呀!

     自从同居以后,他们很自然而然的过起两人生活。但凡住在一起的人,总会有所互

动,不太可能过回独居时的我行我素。当然,钟尉泱的主动与强势是肇因。

     趁着寒流刚离开台湾上空,他们有志一同的驱车前往量贩店补充公寓里宣告弹尽粮

绝的冰箱,务必把冰箱塞满以备下一波寒流再莅临时有食物可吃。

     采购得很累,自然会找间餐厅犒赏自己的辛劳。要她选择。路边摊的牛肉面就很能

满足两人胃的需求了,但钟尉泱偏偏龟毛的拒绝,拧了拧她红通通的鼻子,表示他拒绝

再和一名重感冒的女人共处。外边呼呼冷风只会使她的病期延得更长,所以两人最后仍

是往一间知名的餐厅走去。真是爱记恨的家伙!只不过是因为感冒使得她全身肌肤敏感

不已,稍有亲密的接触就会令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蠕动得像一只毛毛虫,顺带踹他下

床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他去另一间睡不就成了,偏偏他就是记恨。这家伙!

     好吧!她承认他下巴的青紫是她的错,但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结果一走入知名食堂,就遇见了钟尉泱的母亲——林雯女士,以及李举鹏。

     这么些人凑在一块着实诡异。侦探做久了,自然懂得趋吉避凶的自保法则,她闪得

好远——

     但显然不够远。

     “你是谁?”

     一位身著名牌套装,满身精明能干况味的美女站在她面前问着。

     孙琳琳记得这个女人。而这份“记得”令她暗自诧异不已!她叫岳如诗,当年是杨

慈女中的学生,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正是孙琳琳第一次遇见钟尉泱的时候。事实上可以说

因为岳如诗出声喝斥她们这群小太妹而导致钟尉泱从此与孙琳琳结下了……呃……孽缘。

     她会记得岳如诗全是因为岳如诗曾多次出现在钟尉泱周遭,甚至每天放学特地搭车

过来陪钟尉泱一同搭公车回家。孙琳琳不是过目不忘的人,但她却在不自觉的情况下,

记住了岳如诗这个人。

     为什么会记住这个不相干的人?

     孙琳琳闷闷的自问完后,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可能出现的答案。用力甩了下头,她邪

笑的对上岳如诗——

     “你又是谁?”

     不管为了什么使她记得岳如诗,但绝不会错看的是岳如诗眼中的爱恋多年来只挂在

钟尉泱身上。这一点令她感到很——不——爽!口气自然就好不起来。

     岳如诗微颦了眉头,仍努力要维持礼貌——

     “你好,我叫岳如诗,是尉泱的——好朋友。你是他 pub 里面的员工吗?”

     怎么?她的气质就只能是太妹或打工的小妹吗?

     “喔,你是钟的——好朋友?请问有多好呢?”

     高级美女显然极端不适应在她观念中等而下之的无礼,但却又不得不忍受,毕竟人

人层次不同。

     “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她有礼的提醒。

     我欠你啊?!她在心底冷哼。

     “我个人比较有兴趣知道你和他有多“好”。”

     岳如诗终于认清眼前这个平凡普通又一身刺的女子根本无礼到连客套也不懂,硬是

给她难堪。她深吸一口气:

     “你不必这么一身刺,我无须对你的自卑负责。”

     “自卑?谁?”她突然变得非常有礼貌:“请问你是在说我自卑吗?”

     岳如诗淡然笑道:

     “你心里明白你和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你对我充满敌意,因为你害怕自己的

不足被比较了出来。但其实你无须这么想的,因为尉泱从来就不属于你,苦苦追寻高不

可攀的偶像,不如务实的低头从身边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过一生。平凡才是真幸福,眼

光高也得要自己有条件去匹配才行。”这种女孩,十几年来她见多了。

     孙琳琳低声笑了下。好多年没人这么惹她了,想来还真万分怀念。她缓缓走近岳如

诗。

     “请问你的狗眼是怎么区分门当户对的标准?”

     岳如诗因她粗鲁且具攻击性的言词而拧眉。

     “你不会懂的。”她忍耐的补充:“即使是灰姑娘的故事,也别忘了灰姑娘本身就

是千金小姐,有良好的教养,才使得王子倾心,她的落难只是一时,并非天生就属于下

阶层的人。”

     “你令我非常不爽。”孙琳琳笑得好温和。“我好久没有揍女人了,赐给你这个荣

幸吧……”她快狠准的送出右直拳——

     “琳琳。”右直拳被擒住,堪堪停顿在岳如诗花容月貌前三公分左右。李举鹏悠闲

的神色未变分毫,轻轻将她的手臂收拢在自己臂弯里,带着薄薄的责备,他道:“人家

小姐禁不起吓,你别作弄人了。”

     孙琳琳顽皮一笑,耸耸肩。

     “玩玩嘛,彼此开个玩笑礼尚往来无伤大雅。哇!用了好几个成语,大哥大,我的

气质有没有长进一点啊?”

     原来在另一头以言语对峙的母子也中止了谈话,往这边走过来。钟尉泱从刚才的互

相介绍知道了李举鹏是孙琳琳的姻亲大哥,但那并不表示他会容许他们有过度的亲密。

     “怎么了吗?”不着痕迹的,他边问边揽过孙琳琳,并退开了两步,令李举鹏再无

碰触她的机会

     孙琳琳抬头看他,玩味着他斯文笑容下的醋味。居然有男人为了她吃醋!多么不可

思议!

     “如诗,你怎么了?脸色很苍白。”林雯走到世侄女身边,冷淡的眼神扫了孙琳琳

一下,并没放在心上,但对儿子不当的举止倒是不以为然的皱起眉头。

     岳如诗苍白的脸色因为看到心上人的举止而益加青惨,她不置信的低语:

     “尉泱,你和……她……?”

     钟尉泱笑了一笑,终于有机会慎重的介绍琳琳了。虽然今天时机不顶恰当,但择期

不如撞日,正好衔接刚才中断的争执,他道:

     “妈,很抱歉我得拒绝明天晚上的洗尘宴,如诗学成归国我衷心替她感到高兴,反

正今天是见过了,倒也不必太拘泥于形式。再来,容我介绍我的妻子……”不理会周遭

传来的抽气声,他继续道:“她叫孙琳琳,我的妻子。”

     孙琳琳不以为然的瞄他。

     “这有什么好说的?无聊!”农历年之后他们就要离婚了,何必说出来吓那两个一

本正经的女人?

     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他母亲呢。不孝子!

     李举鹏愉快的对林雯道:

     “啊!这么说来我们也算得上是姻亲了,亲家母。”

     本欲厉声喝斥的林雯忌惮于李举鹏这名大客户在场不宜失态,硬生生的忍下怒火,

僵硬道:

     “请别这么称呼,事实上我这个失败的母亲全然不知自己的独生子已娶妻。如果不

是纯粹说着玩,那么就是没把我这个母亲看在眼内了。对不对呀,尉泱?”

     好厉害的婆娘!有这种婆婆,身为媳妇有十条命也不够死。幸好她快要卸任了,钟

尉泱人是不错,但她怀疑有哪一个女人愿意嫁他。孙琳琳置身事外的想着。

     钟尉泱摇了摇头。

     “妈,今天你会来这里,是为了公事不是吗?我也只打算来用餐而已。私人的事,

改日我会前去向你报告,不急于一时。我想李先生的时间相当宝贵,别耽误在这种私事

上。”

     林雯咬牙点头,决定了时间:

     “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办公室等你一起用餐。”

     “咦?后天你台中店不是要开幕?”孙琳琳故意提起这件大事来嘲弄钟家妈妈的独

裁。“告诉她没空,改天好了。”

     钟尉泱并不斥责她的多嘴,抽出一张面纸盖住她鼻子。“擤一下鼻水吧你。”他对

母亲点头。“就后天中午。失陪了,琳琳有点感冒。”

     “再见啊,婆婆,后天如果我也闲着,就会一起去,”孙琳琳恶意的说着,然后不

抗拒的任由钟尉泱搂着离开。根本不在乎自己在林雯眼中是什么评价。

     反正她就快与他离婚了不是吗?

     钟尉泱的母亲尽可去当他的恶婆婆,但绝对没机会苦毒到她身上来。钟小媳妇的位

置就留给梦想当现代阿信的笨女人去承受吧。

     不过,她可不许那个岳如诗是雀屏中选的那一个。谁都可以,就是不许那个女人来

得意!

                                                    

     北风在窗外呼啸,撞击着玻璃砰砰作响,冬夜的气温至在十度左右,幸好钟尉泱买

来了电毯,窝在暖呼呼的被子里头,冰冷的冬天也就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这时再喝上一杯蜜姜茶,简直是幸福透了!

     孙琳琳通体温暖佣懒的倚在钟尉泱怀中,半瞇着眼听他说话,说着他与他母亲之间

的种种……

     “我母亲出生在富裕人家,能力强又聪明,加上一辈子顺遂,使得她独断、不轻易

接纳别人的意见。最明显的是力排众议,嫁给我父亲。原本她应该嫁给另一户富甲一方

的人家,但她中意我父亲的上进聪明。她不在乎男人没有烜赫的家世,唯一不能忍受的

是笨蛋。她拒绝嫁给任何一个比她笨的人。所以她不仅重视学历,更重视在一流的学历

之外,是否还能游刃有余的在各方面表现出色。我父亲据说是一时之选。”

     “她只要最好的?并认为那才足以配得上她?”孙琳琳只觉得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太

好命了,才由得她独断专横到这把年纪还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对他人的苛求。

     他笑:

     “我三岁丧父,对父亲没什么记忆。可是父亲会的才艺,母亲要求我全部学会,并

且必须得奖来表示学出了成果。运动的奖杯、小提琴、钢琴、作文、演讲……当然,基

本的学业成绩不能有第一名以外的失误。”

     “你父亲真的那么行?”超人也做不到吧?

     “不,他不见得精通,只是我母亲的标准不容许任何瑕疵存在。在我二十六岁以前,

我没拿过第二名;打了几场官司,也幸运的胜诉。”

     孙琳琳抬头问他:

     “维持第一很辛苦吧?”这人算不算另类受虐儿呀?

     “并不,那些都有诀窍。比如国小时期任何一种才艺检定都很容易过关,也容易拿

第一。通常我只要得过第一名,母亲就不会强迫我再继续学下去。所以在国中以前、那

些演讲、朗读、钢琴之类的学习全都结束了。我只须全心应付功课就好。”

     孙琳琳嫉妒地哼道:

     “你不错嘛,都第一名喔。”

     钟尉泱悄声在她耳边招认:

     “我作弊过,你信不信?”

     呵哈!奇迹耶!

     顾不得会冷,她飞快转身面对他,差点把电毯踢到床下去。“优等生也会作弊?怎

么做?有没有比我们这种放牛班还高杆?”

     他拉回毛毯,再密密盖回两人身上。

     “其实也没什么高明。有一次以一分之差落到第二,我怕母亲的冷眼,利用检讨考

卷的机会偷偷把选择题改成正确的数字,向老师追加两分,变回第一名。我也只会这样,

其它就不会了。”

     “我想你的老师绝对没料到你会做这种事。”她酸溜溜的说着。

     “那可不。”

     “你别再讲古了,免得我愈听愈心理不平衡。”她身子往床面摊平,将他推得老远。

“我要睡了,滚开。”

     钟尉泱偎了过来。

     “嘿,别睡,我要听你说你的童年。”

     “理你呢,闪远些。”她背对着他,脚丫子往后一踢,依然是恶形恶状的泼辣,但

力道与语气都沾染了不自觉的柔软。

     她不自觉,他却是看在眼底的。

     厮缠了过去,磨着她一同温存,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她开口,静静体会着日渐融合的

互属,浅浅的幸福早已在周遭拢成浓密的氛围。

     她还想离婚呢!居然真以为在共同生活上了瘾之后,他会放开她。习惯是一种可怕

的瘾呵……

     粗枝大叶的丫头!怎么总是忘了他是一个律师——

     而且还是个很奸诈的律师哩。

的大玻璃门、窗户当下爆裂碎片四射,引来所有人的尖叫哭号、恐惧得夺门而出,街

道上也乱成一团!有的人忙报警,更多人被碎片射伤,原本宁静的午后已然化为灾难的

炼狱……。

     孙琳琳抓着呆若木鸡的林雯悄悄走掉。

     将林雯摆上了机车后座,她油门一催,快速回到自己的居处,脑中飞快的过滤各种

可能性……

     有可能是军火案的主使者要杀她灭口……

     也有可能是林雯犯到了什么人……

     是哪一方面的问题呢?

     她得好好想一想。

                                                    

     如果孙琳琳以为悄悄离开事发现场就可以撇清被调查的麻烦,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谁教那时她身边还跟了大名鼎鼎的林雯。在那个商圈,有谁不识“云翔百货”的女

董事长林雯的?所以孙琳琳原本想默默调查此事的心愿在第二天清晨就化为泡影。

     首先,警员老赵又以踹坏门板之姿冲进门喳呼着一大串杂念,身后跟着的是他优秀

的侄子赵勤风,然后在傻眼之时,从台中连夜赶回的钟尉泱使一切变得更难以收拾。他

的脸色阴沉得像便秘二十年不曾解放……

     头好痛!千万别再来更多的“惊喜”了,她心脏虽然强壮,也不该是这种吓法。

     但事与愿违啊……

     “琳琳,我听说你被人追杀是不是真的!”门板可怜的遭受第二波摧残,一马当先

跑进来的是孙家妈妈,身上穿着药剂师白袍,左手抓着早报,右手捞着丈夫。

     “老妈,爸,不是的——”

     “需不需要验尸?”孙琳琳的兄长孙俊宇抬高手中的公文包,保证配备齐全。

     “我还活着好不好——”孙琳琳也只来得及吼这一句,然后第二波的亲人赶来了。

     “姊!你受伤了!我听说你中枪了!”孙家老么孙束雅娇嫩嫩的嗓音满是哭调。

     “姨……呜……姨死掉了!哇!”被父亲抱进门的小李毓开始哭了起来。

     李毓的父亲——李举韶凉凉的废话道:

     “呀!可以省下奠仪支出了,你知道,经济不景气,小弟当兵去,难免手头困窘,

感谢二姊的体谅。”

     孙琳琳无语问苍天,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求别再蹦出一些人来挤垮她的危楼了。

当初不收她房租的朋友可是先声明了:等房子一垮,他们就要把地收回建新楼,在没垮

之前,她仍可自住,生命安全自己负责。

     天哪!她算了一算,十来个人的重量不容小觑,如果此刻来个地震,包准这屋子当

下成了历史。

     “不会再有人来了吧?”她低问。

     “大哥比较忙,晚点过来。”李举韶笑得不怀好意。

     “噢!”孙琳琳只能哀号,不知道该怎么打发眼前的一切。

     “孙女儿,你倒是说个话呀!”老赵叫着。

     “我才刚睡醒,你要我说什么?”

     “孙小姐,我们只想知道两点。第一,为什么径自离开事发现场;第二,那些人是

否与军火案有关?”赵勤风一副公事公办的官僚样。

     “你不会自己去查啊?亏你还是知名警官!”

     “琳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钟尉泱低沉且抑制的轻问,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快

要爆发了。

     孙琳琳不由自主吞了下口水,斗胆的建议道:

     “你何不回家安慰令堂?”

     “孙——琳——琳,你再打马虎眼试试看。”

     “喝!”孙家众亲人皆有志一同的往门口缩去,开始为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男子祈

祷了起来。

     “你烦不烦啊,社会治安差,是警察的责任,黑枪泛滥是政府无能,关我屁事!滚

出我的屋子,蠢蛋!”她火大了,为什么她要忍受这些?为什么她不能好好窝在电毯内

度过冰冷的冬天而不受打搅?!

     “你就不能体谅我担心受怕的心情吗?我不是在审问你,而是关心你。”

     “放屁!”她嗤叫。

     钟尉泱用力抓她入怀,压下她的反抗,紧紧的抱住她。

     “别在这节骨眼唱反调,琳琳,你要我怎么办呢?才离开你一天,你和我妈就上了

社会版的头条——”

     “喂!那是你妈太有名了。”孙琳琳打岔。

     “是,很抱歉她连累你。”他低头亲了她一下,令孙家众亲友当下摔了一地眼镜碎

片。“我不想问你们是怎么凑在一起的,我也庆幸你们都平安,但叫我怎么不忧心呢?

你被锁定目标了,加上报纸上陈列了你的大名,原本你只是隐性埋名的侦探,从来不必

担心有危险,但现下经传媒的渲染,你大大出名了,叫我怎能不害怕?也许此刻活蹦乱

跳的你,会在下一刻血流满地呢?”

     孙琳琳楞在他怀中,不知如何以对他的真情流露,心口烫烫的,眼眶热热的,双手

不由自主回搂他腰身,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这男人似乎有些失控……为了她而失控,不

知怎么地,竟没来由地有些喜悦的泡泡在身体里泛滥……

     好奇怪的感觉,很别扭,但——不讨厌。

     “好棒喔,老公,你都没有对我说过至死不渝、生死相许的情话。”容易感动的孙

束雅依偎在丈夫怀中,顺便意思意思的抱怨着。

     她的丈夫撇了撇帅气的嘴角:

     “等哪天你上了社会版头条,我会的。”

     “讨厌!不理你了。”孙束雅好奇的走近他们,有礼的对钟尉泱伸出手。“你好,

我叫孙束雅,你是谁呢,我二姊的男朋友吗?”

     “他不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大串家人在场,孙琳琳翻脸不认人的将钟尉泱推

开。“他只是路人甲,噢!”背对敌人大不智,她后脑勺被敲了一记以示惩罚。

     “去你——”一串粗话没 机会出口,钟尉泱以最实际的方式“说明”两人的匪浅关

系。

     众人真是目瞪口呆的欣赏之,久久不能出声。

     偶像!

     从没有人敢这么惹孙琳琳,这男人是第一个!

     这景象简直是空前,但也有绝大的可能让这男人因此而“绝后”!

     每个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浮现腥风血雨的暴力画面,李举韶甚至怕太过儿童不宜,

连忙把儿子搂在怀中,掩住他的双眼。

     但,没有腥风血雨、没有血溅五步、没有一串的咒骂,孙琳琳无力的垮在钟尉泱身

上。睡眠不足加上惊吓过大,终究要阵亡的,而这男人只是使一切提早罢了。她好累,

不想挣扎了……

     “你们好,我叫钟尉泱,是琳琳的丈夫。”

     非常斯文有礼的,钟尉泱愉快的自我介绍。

     “什么?!”众多的抽气声响得像打雷。

     暴风雨再度掀起!

     她的头好痛!

     气虚的抬眼瞪了下他,唉!头更痛了。

                                                    

     事情一件一件地来。

     当然,必须等她睡饱有精神再说。

     所以钟尉泱当下成了权威的经纪人,替她安排了下午以后的所有事宜。

     由于孙琳琳想死得慢一点,所以钟尉泱也就体贴的把“婚姻”事件放至最后一场,

让她不必太早面对家人的轰炸。

     家人们虽不满意她的驼鸟行为,但她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也就没抗议自己被忽视

了。

     孙琳琳在计算机屏幕上秀出一些机密档案,对老赵道:

     “我不知道林女士的交友状况如何,若纯粹以我个人来说,要是我有仇家,就绝对

是半个多月前因为提醒赵警官有人狙击而被当成目标之一。”她指了下屏幕:“这些是

各帮派所拥有的武器类型,根据弹头型号来猜测,有嫌疑的就这五个黑帮。”

     赵勤风趋身过来。

     “你哪来的资料?!”他一直以为这女人没什么本事的,但看到这些机密文件精确

到警方也自叹弗如,不免对她大大刮目相看。“可以给我一份吗?”

     “不行。”她关上机密档,不留情的拒绝。

     “维护社会治安,人人有责!”

     “听你在放屁!”她将一枝原子笔咬在口中,对老赵道:“一周之内,我会查出这

些帮派是否涉及狙杀我们。你就往林女士的交友状况去查个明白吧。至于赵大警官您—

—”孙琳琳冷笑了下。“求求你忙你伟大的军火案去吧,我人微志穷,只想揪出放我冷

枪的人算帐。”

     “你!”赵勤风又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老赵没空做两人之间的调人,他走向钟尉泱问道:

     “钟先生,你母亲曾和人结怨过吗?”

     钟尉泱想了一下。

     “就我所知,我母亲的交友情况很平常,她并不是那种会和人发生口角争意气的人。

我建议你们不妨往她的商业对手去调查。事实上五个月前我母亲的百货公司曾被人骚扰

过,虽没有证据指出主使者是谁,但去年甫开幕的“虎蜂百货”负责人钱一虎颇有嫌疑。”

     “就是跟云翔百货隔了一条街的那间百货公司?”孙琳琳想起那附近似乎有间挺好

笑的百货公司,但没人记得那间百货公司叫什么名字。

     老赵兴高采烈道:

     “啊!我知道,他们那间百货公司做了一只好大的虎头蜂放在顶楼,大概有三层楼

高的体型,然后大楼的外型是土黄色的蜂巢造型,怪恶心的。听说业绩不好。”

     孙琳琳立刻键入另一个密码,计算机屏幕上秀出搜寻讯号,她打入钱一虎的人名;

没多久,他的生平被列了出来,包括犯罪纪录——恐吓及勒索、围标。

     “这是警方的机密!”赵勤风低吼!

     孙琳琳掏了掏耳朵。

     “我怀疑它们有多机密。”

     “我可以逮捕你!”

     “请问是以什么罪名?”

     “你窃取国家机密!”

     “证据呢?”孙琳琳甜蜜的把钟尉泱拉过来。“钟,你是律师,你们好好聊一聊法

律常识,别让他老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毛头来烦我办正事。”

     “为什么我要?”钟尉泱皮皮一笑。

     她很快的亲他一下。

     “因为你是我丈夫啊,不是吗?”不是只有他懂得拿身分压人的。

     钟尉泱点了下她额头。

     “等着瞧,老婆。”

     目送钟尉泱将赵勤风拐到隔壁房间,她还怔忡于他亲昵的“老婆”称呼中,心口怪

怪的,然后一记冷颤令自己甩开这种肉麻。

     老赵嘿嘿一笑,搓着手,涎着脸:

     “孙女儿……”

     他没有机曾完成巴结以及讨到好处。

     “老赵,别想。”

     “可是——”

     孙琳琳严肃道:

     “你知道我有一些朋友混黑道,他们把这些资料偷渡给我就代表也同时把小命交到

我手上。怎么?要我拷贝一份给你,好让你逐一挑了这些帮派?除非你能保证他们被抓

后会立刻枪决,永远没有假释或交保的机会,否则他们将会如何严惩叛帮的手下呢?老

赵,想想你那些横死的线民吧,我可不是警察。”

     老赵吞了吞口水,煞时沉下了脸色,不能言语。他曾有几个线民被狙杀,不是痛快

的一枪毙命,而是在五马分尸、形态各异的凌迟后才身亡,受尽了折磨。

     而这,常是线民最后的下场。

     警方滴水不漏的保护永远不敌黑道报复的决心。

     所以在四、五年以前,他就不再培养线民了。他的心阳太软,再也不愿见到有人因

此而死……

     “我从来就不欣赏你们办案的方式,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好象战功多么彪炳,

但那有个屁用!替你们通风报讯的大功臣总是第一个横死 。”

     “所以我才立志肃清所有黑道……”

     “那就去做呀!别打我的主意。我这个区区平凡国民都有管道得到消息,你们也能,

就像黑道总能先一步采到扫荡的风声逃掉一般,你们若是不能,就是无能,无能的执法

者造就了黑道的猖獗,这才嚷嚷着打倒黑道,简直是狗屁!”孙琳琳不吐不快的削完人,

才回归正题道:

     “好了,专心办昨天的枪击事件吧。还有,叫你那个英明神武的侄子少找我麻烦。

我想以你们警方现今科技人才匮乏的情况,是很难破解我的保护程序的,别忙了。”

     老赵点点头,但仍忍不住杂念的一路走出去:

     “不拿来协助警方,天晓得你收集那些资料做什么,又没有用……”

     孙琳琳依在门口,双手抱胸,淡笑的看着老赵从隔壁房拉出一脸不悦的赵勤风,看

着他们重重的踩着步伐离去,她才轻声应道:

     “谁说没有用?傻瓜。”

     “什么没有用?”呢哝的男声响在耳畔,依偎来一具温暖的躯体。

     她敷衍一笑。“没什么。”

     “好个“没什么”。”他也不逼问,但笑容可疑的莫测高深,像是知道了她什么不

为人知的秘密。

     孙琳琳睨了他一眼,才道:

     “请问伟大的经纪人,我的下一场会面时间是什么时候,得面对什么人?”

     “第二场会面时间是现在,对象是我。”他微欠了下身,搂着她腰往卧室走去。

     “嘿!老兄,我恨忙,没空当你的充气娃娃!”显然她会错意。

     钟尉泱笑得好温和。

     “千万则妄自菲薄,我一向不使用充气娃娃的。不过,如果你有特殊的需求,我愿

意送你一个。”

     “去!”她啐他。这家伙愈来愈口无遮拦了,常常亏她亏得很乐,欠扁的浑帐,早

晚揍他一顿!

     “来,言归正传,你必须保证在事情未结束前,你不会再受伤。”他替她拍松了枕

头,让她可以再补个眠。

     孙琳琳不客气的躺上床,似乎已习惯他为她安排生活起居的事实,与他唱反调的日

子彷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不会有事,回去顾好你妈才是真的。对了,你去看过她了吧?”

     “嗯,她目前住回娘家,非常安全,公司的事暂时由我舅舅接管。”他趁她睡觉的

时候回了家一趟。“我知道你有仇必报的性格,所以不会阻止你涉足这件事,反正你也

不在乎我的反对。”他苦笑的睨她一眼。

     她的表情写着几个大字!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只要求你保护好我老婆的身体。我妻子身上的勋章已经太多了,不需要再多流

一两道疤痕来锦上添花。”

     “少肉麻了!你弄得我满身鸡皮疙瘩你知不知道呀!”她大呼吃不消,硬是甩开心

头浮上的黏黏甜腻。

     钟尉泱丝毫不气馁,他不像孙琳琳是只感情的驼鸟,又迟钝得要命,在她还苦苦闪

避时,他已能以融入她调性的方式参与她的生命,让她除了爱上他之外,无处可逃。

     “哪里肉麻?”他装傻,悄悄攀身上床。

     “先生,请看,鸡母皮在这里跳阿哥哥。”她拉高衣袖,让他知道鸡皮疙瘩长什么

形状。

     “只有手上有吗?我检查看看。”打蛇随棍上,他一双不安分的手已探入她衣服下

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哇!色狼!”孙琳琳尖叫出声。

     第二场会面,纯属限制级,非礼勿视。

                                                    

     “大姐大!朱立说“鬼头帮”最有嫌疑,他说这个消息免费奉送,算是对者客户的

优待,以感谢长年的支持爱护。要不要我回去帮你报仇……哎呀!王八何浚,不许抢我

电话,人家……嘟……”电话在不可抗力之因素下发出无辜的断讯声,这正好,省得孙

琳琳还得再面对一次解释。她相信何浚死也不会让安妮来的,可怜的男人,希望他付出

的代价不会太大,阿门。

     鬼头帮吗……

     她不以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案件,但他们有可能被

收买来当狙杀者;为求出名,也求取金钱。目标仍设定在那几个涉嫌军火贩卖的大帮派,

但就像钟所说的,她一向有仇必报,不管是出于谁的指使,误伤过她已经太不该了,还

敢持续狙杀她,挑软柿子吃也不是这种吃法。

     找死的浑帐!

     坐在计算机桌前,她不断的敲打键盘,输出一些讯息。朱立的消息不会有错,鬼头

帮她会自己负责,至于背后的指使者,她虽没有能力肢解他们,倒是可以不着痕迹的动

些小手脚,就像她这些年一直在做的……

     “嗨!”季亚彦敲了敲门板,笑瞇瞇的面孔像个正欲推销物品的业务员。

     “迷路了吗?”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找尉泱。”

     “他被他妈电召回去,要我画张地图给你吗?”孙琳琳关闭计算机,没有招待来客

的心情。

     “好吧!”季亚彦很少遇到行事作风这么不修饰不留情面的人。不过想到林女士也

没有得到更好的待遇,他还能说些什么呢?“我是来找你的,找尉泱只是藉口。”他摊

摊手,说明来意。

     “你不知道同行相忌吗?”

     “嘿!别这样,我们应该合作的,事实上我已查到上次伤你的人——”他想送个大

礼示好,但被打断。

     “是鬼头帮。你调查我?”她站起身,走向他。

     季亚彦一楞!

     “你知道?明明你没有在调查的。”他不得不对她的能力咋舌。

     她不耐烦的挥了下手。

     “你干嘛调查我?”

     “呃,你知道,你是尉泱的妻子,他希望你平安 。”

     “多事。”她冷哼。

     季亚彦小心的解释:

     “他只是关心你,并没有恶意,你没有不高兴吧?”

     “你没看我在笑吗?”她撇了下唇角。

     这哪是笑!多吓人呀。

     “赵酱官告诉我你这边有一些很劲爆的机密……”这才是他的目的。他好奇极了。

     “嗯哼。”她“善解人意”的等他下文。

     “我认为我们可以来个交流……”奇怪?空气好象变得稀薄了,让他开口咬字显得

艰辛。

     孙琳琳笑得好愉快。

     “你想当第二个被我扁的“智中”人吗?我知道你空手道二段、跆拳道三段。我们

来比划一下如何?”正好趁此散散心也不错。

     季亚彦不意外她查过他,如同他查过她一般。当你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混过太妹,还

是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狠角色,被封为“女冠”的大姐头的话,正常人都会知道,

再怎么的有必要,也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当沙包很可怜的。

     但好奇的天性仍令他不怕死的问:

     “请问第一个被揍的倒霉鬼是谁?他还活着吗?你要知道,智群高中的学生都很文

弱……”

     “还活着。”孙琳琳爱理不理的应着,发誓这家伙再不走,她会“送”他一程的。

     季亚彦吞了下口水。

     “是谁?他没事吧?他家人有没有找你讨公道?”

     “相信我,我付出超额的代价了,你——”

     “是我,你学弟,现在孙琳琳的丈夫。”楼梯口不知何时站着人,正是买便当回来

的钟尉泱。

     “老学弟……”季亚彦怜悯一呼。

     “怎么这么早?”她皱眉,以为他该晚上才回来。

     钟尉泱轻敲了下她头。

     “这么冷的天,你才不肯出门吃东西,回来喂你,总比回来收尸好。”

     她拿过便当,交代道:

     “你的朋友,自己打发掉,别烦我。我今天只想好好休息。”

     “恐怕不行,老婆。别忘了爸妈还有所有亲戚都会来,我一次约足了人,省得你多

费唇舌去解释同一件事,你会抓狂的。下午一点,开始准备演讲稿吧!”

     “噢……我的天!”

     孙琳琳为之哀号,没多余的力气去指正她父母不等于是他爸妈。头又开始痛了……

     “我不要午饭,我要一打普拿疼。”

     而那姓钟的家伙竟还一副期待的样子!可恶!

们见上面。

     钟尉泱静待李举鹏的发言。

     李举店身子靠在窗台上,微笑道:

     “让我说明一下。九年前,因为赌气,他们拿婚姻出来玩。虽然没有完成结婚该有

的步骤,户口上也没有登记,但法律上,它们是成立的。不过琳琳一直以为那是假的,

所以请伯父、伯母不要怪琳琳,她从不以为自己结婚了。这场婚事的问题在于它只是半

调子,日后男婚女嫁绝对会成为重婚犯;但若说它是成立的,两人生下的孩子恐怕报户

口时还是得填上私生子的标记。所以我建议,琳琳,务必找到钟先生离婚——当然,若

打算当夫妻,就得再结一次婚。既然琳琳看来挺接受钟先生,那我想,接下来要筹备的

会是一场婚礼吧。”

     “那是当然。”钟尉泱很顺的接话。

     “哇!二姊要穿结婚礼服了耶!”孙束雅开心的叫。

     “我的餐厅可以出借当宴客场所。”李华乐也愉快的贡献一己之力。

     “我们琳琳终于要嫁出去了!”孙母开心得几乎失态。她一直在想该怎么根除她为

人母的焦虑症,最行得通的方法莫过去让子女们男婚女嫁,丢给别人去操烦了。

     “妈……”孙琳琳低低呻吟。

     “我们家小毓可以当花童喔。”孙束雅拉着儿子玩耍,大方的贡献出人力。

     “花童、花童、要红包!”李毓双眼好生晶亮。

     场面是失控的欢天喜地,连孙琳琳也投降了。不管家人们在开心些什么,而她会不

会遵守,她是不会在此刻泼冷水的。

     在这种时刻,任何的忤逆都是不道德的,但乍然加入其中的不速之客显然无此认知

——

     “什么婚礼?我反对!”

                                                    

     林雯特地前来找儿子,没料到会见到这种场面。

     这些人以为他们在做什么?仗着人多逼婚吗?

     “你是谁?”孙母第一个挺身走过来问着。

     “她是我母亲。妈,这是琳琳的母亲。”钟尉泱走上前互相介绍着。

     林雯没伸手示好,矜持的抓紧手上的公文包,冷淡的开口:

     “别跟我谈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谈一件官司,你二舅的公司被人

告倾销,他需要你去英国帮忙,你准备一下,下星期出发。”

     钟尉泱不为所动。

     “你不认为婚礼比一切重要吗?官司的事我已与律师团联络过了,并不需要我前去。”

     “很抱歉,我不认为有什么婚礼,如果你是个体贴的儿子,就不该违逆我,找个低

三下四的人来气我——”

     “喂!老太婆,谁低三下四?!”孙母一把推开钟尉泱,挺立在林雯面前,不客气

地问。

     林雯视而不见。

     “尉泱,你瞧,这叫我怎么忍受?”

     “母亲,很遗憾你无法接受我的伴侣。”钟尉泱平平道:“但请别侮辱我的女人,

即使你反对。”

     孙琳琳施施然走了过来,风凉道:

     “钟,既然令阿母反对,我想我们不会幸福的,离婚吧!我对当台湾阿信没兴趣。”

     钟尉泱去了一记警告给她,“奉劝”她衡量一下在这当口造乱的后果,是不是她承

担得起的。

     “女儿,老妈给你靠!嫁他!我就不相信这女人虐待得到你!”孙母卯起来了。

     林雯忍无可忍,终于正眼看向孙母——

     “你这是什么母亲?居然教唆女儿不孝?!”没有人能爬到她头上!从来没有!

     “你都摆出一副恶婆婆嘴脸要苦毒人了,我干嘛要女儿死守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好让

你欺负?!”

     “尉泱,你看看!这成什么体统,真不愧是一家人,低下得很!”

     “母亲,如果你说完了,请回。我会记得通知你婚礼的日期,若没空前来,就不勉

强了。”钟尉泱只想在事情弄得更糟之前让母亲离开;同时也灭了所有的痴心妄想……

他与母亲之间,永远不可能相处得像正常母子了。

     他怎么会傻得老抱一丝希望呢?

     “你赶我走?!”林雯不敢相信!

     儿子果然被这些不入流的人带坏了!

     “嘿!等等!”孙母突然觉得这讨人厌的钟夫人有点眼熟,外表口气像极了……

     “老妈,你曾答应过老爸不再打架的。”孙琳琳悄声在母亲耳边提醒。都当外婆的

人了,在小辈面前打架可不好看哪。

     “我没有!我又不是你。”孙母努力回想她近五十年的生命中所记忆过的面孔。

     “喂,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孙母瞅着林雯问,似乎快要想起来了。

     林雯冷笑,想攀亲带故吗?

     “我不可能见过你,别来这一套。”

     孙母蓦然弹手叫道:

     “林——雯是吧?你是林雯!“罗华女中”第七十三届毕业的,对不对?”

     林雯真正楞住了,终于仔细看着眼前穿白袍的妇人。拧着眉。“你是谁?”这人怎

会知道她?

     “哈哈哈!你忘了我,我绝对不意外。可是我得唤醒你的记忆,我们可是校友咧,

我是唯一一个抢过你第一名宝座的人,还以三票之差赢你成为当年度学生会长。对!你

这人总把别人当下等人,偏偏我就是唯一能赢你的人,好久不见呀,同学,你的性格还

是一样差劲!”

     林雯脑中轰然巨响!她记起来了,她光彩的高中生涯中唯一的污点……

     “你……你是……王蕴璇?!”

     “是呀!你口中的小太妹、“罗华”之耻。”孙母一反暴怒,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

     扳回一城的感觉真好!

     这下林雯还不快快落荒而逃吗?

                                                    

     据说,林雯的人生总是一 帆风顺,又出身名门,娇贵的个性,加上瞧不起不如她的

人,所以喜欢她的人少之又少,除非物以类聚的少数人。

     林雯与王蕴璇(孙母)之所以杠上,据说正是有一次孙母穿着制服在校外打架,被

林雯撞见;林雯那日王约着几名千金小姐茶叙,她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比起那些混

私立学校的千金小姐而言,她考中“罗华女中”,天资如何,不言自明。向来只有别人

又妒又羡的份,谁敢奚落她?

     但就因为王蕴璇这颗“老鼠屎”,害她被一名嫉妒她已久的千金小姐讽刺女中的水

准良莠不齐。

     从此梁子就结下了。

     那时林雯是学校的学生会长,在师长之间很受宠信;王蕴璇在校成绩平平,又大错

不犯小错不断,算是女中里少见的问题人物。

     紧咬着几件错事,联合某些对王蕴璇深痛恶绝的老师向训导处施压,硬是让校方严

惩了一大过、二小过、四个警告。

     她的目标是“请”王蕴璇不得不转学,以维持罗华女中优良的品质。

     然后战争于焉展开。

     王蕴璇若是没有读书的本事,就不可能考入这所高中。只不过她向来不太认真而已。

     反击第一步,挑灯夜战一个月,她考了全学年第三名——差强人意,但已跌破全校

师生眼镜。

     但这不是王蕴璇的目标,再接再厉之下,学期末考试她以一分之差,把林雯扯下学

年冠军宝座。而她的优良表现使得龙心大悦的级任师长、课任师长集体向训导处要求将

功抵过,撤销大小过。

     多风光呀!这些被编排到中等班的老师们几时在其它同事面前抬头挺胸过?在这个

以成绩论英雄的校园内,下巴朝天的人永远是资优班的师生。

     结果王蕴璇这匹黑马弄乱了一切。

     反击第一步成功,但王蕴璇还不急着去打落水狗。她先得到成绩上的知名度,接下

来的第二步才可能进行顺利。

     第二学期开始,她全力投入学生会竞选事宜。黑马总是惹人注目,何况以往参赛者

全是资优班的学生,学生们没其它选择,顶多弃选而已。但这次不同,中等班的偶像参

与这个竞赛,哪有不全力护航的道理?

     结果便展开“罗华女中”创校七十余年来最轰轰烈烈的优等班 V.S. 中等班对抗赛。

全校师生疯狂投入抢票、护票的行动。

     “罗华女中”共有四十二个班级,其中优等班占了十班左右,代表稳上国立大学的

保证班。其它全是中等班。但这不代表中等班占到了大多数的好处,通常中等地里的前

三名都是晋级优等班的备取生,想往优等班晋升的人是不可能倾向中等班的。

     但幸好王蕴璇的运气真的不坏,她以三票之差,当上了学生会会长,把林雯挤到副

会长的宝座。

     据说,林雯当时脸都黑了。

     人人都在猜输不起的林雯会不会转学来躲开失败的难堪?

     也许她想过,但没她表现的机会。在当上学生会会长职位一星期之后,王蕴璇因为

父亲调职而转学了。

     从此像是一则惊鸣般的传奇,佚失在“罗华”的八卦史里……

     “其实我老妈不一定要转学的,但那个学期因为忙着竞选,根本没读书,为了怕跌

破所有人的眼镜,我老妈自然是抹油溜了,不然接下来的段考肯定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我以前听她说过这一段故事,还以为她在吹牛咧,因为我外公说要不是有我爸这个家教

力挺,她连野鸡大学都考不上,还考上 T 大!”

     孙琳琳窝在床里,大大伸了个懒腰。讲了那么长的一段故事,倒也觉得累了。天晓

得近来怎么会如此渴睡。她是有冬眠的癖好没错,但好象没这么离谱才是。

     钟尉泱轻道:

     “难怪她会落荒而逃,搞不好以后再也不肯来了。”母亲一辈子都是输不起的人。

     “啊!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咱们就别挣扎了,开始当世仇吧!以后你的笨女儿

若是爱上我的帅儿子,我会成全他们的。”她搜寻着记忆里所看过的肥皂剧。

     他敲了下她额头。

     “别妄想了,你没演悲剧的命。”

     “喂!别以为最近我不常找你开打,你就可以放肆。”她揉着头警告。

     他坐在床沿看她。

     “结婚吧。”

     “别开玩笑了。”她轻斥。

     “你以为我们还分得开吗?”

     “钟先生,你似乎忘了我们在一起的条件是离婚对吧?”

     钟尉泱收住她爪子,以免造成可能会发生的火爆场面。夜深了,吓坏邻居是不道德

的。

     “琳琳,你在过了这些日子以后,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这是原则问题。”她跩跩地道:“你以威胁我的方式住进来,白吃自住自睡的。

以离婚为前提下,我还觉得损失不大,但你居然想得寸进尺,那就免谈了。我接不接受

你是另一个问题,重点是:我让你住进来的原意不是为了倒贴。”就知道当律师的男人

靠不住。

     他明白她的意思,探问道:

     “那是说,过年之后,我们还是得离婚。至于离婚之后,我们会不会再复合,就是

另外一回事了?”

     “嗯哼。”跟聪明人讲话就是有这点好处——很快可以达到气到他的目的。

     “可是你记不记得下午岳父岳母及其它家人都已经讨论好结婚……”

     “少来。我那些家人聚在一起一向吱吱喳喳的凑热闹,但那并不表示他们会强迫我

顺着他们的心意去做。他们只是爱玩而已。谈到正事通常以当事人的意愿为依归。你没

看我从到尾都没出声?”如果她那些家人会擅自决定她的人生,她早跳起来抓狂了。

     钟尉泱回想起孙李两家子人兴奋约谈了一下午 ,站在窗边的李举鹏只是含笑的陪侄

儿玩,像在享受居家生活的情趣,而没参与意见。而以李举鹏身为意见领袖的身分来说,

他的沉默,便表示了那些兴高采烈的计画纯属参考是吗?原来是这样。难怪脾气冲的琳

琳从头到尾只缩在角落看戏。

     他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脸,笑道:

     “这才是正常的亲子关系吧?真是好。”

     孙琳琳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的一丝失落,不知为何,心口揪疼了一下。

     “自从我们与李家结成姻亲后,大家都变得有点秀逗秀逗的。当然,这得怪李举韶

那小鬼以及我家小妹没做好避孕措施,使得两家人被吓得再也回不了正常。我得说我家

不是正常情况;当然,你家的情况也不太正常就是……”怎么说到这里?唉!她果然没

有安慰人的天分。

     “你——会因为跟你母亲关系疏离而难过吗?”

     他叹了口气,翻身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定定看向天花板。

     “我接受了这种疏离,但仍不免感到遗憾。”

     “她不可能不爱你吧?”

     “当然。尽心尽力的栽培,并且打造好子女未来的蓝图也是关爱的一种表现。”

     孙琳琳吐口气:

     “但专制得让人受不了。即使她所安排的并不是一条错路。”跟林雯见了这么几次

面,时间不算长,就令她受不了了,她不免要挖出一点点悲天悯人的善心来可怜一下眼

前这男人。

     钟尉泱不语,算是同意。他从没在自己家人身上感觉到轻松恣意。这或许正是他养

成自律理性而且冷淡性格的原因。生活在不得放松的家庭,他连出错的资格都没有。以

前是希望得到母亲的赞许,后来却是——习惯了。

     “那我就不免好奇了,为什么到二十六岁才反抗?要是我,早就离家出走,并且在

二十六岁当一个大流氓回家“光宗耀祖”去了。”

     他笑:

     “所以我母亲肯定庆幸没生过你。”

     “说呀!别告诉我你的叛逆期从二十六岁才开始。”

     “不是。”他半坐起身,也将她拉过来依偎。“原本开了事务所之后,是想一直做

下去的。但开了一年后,我母亲帮我申请到耶鲁大学的入学资格,她决定我应该拿个双

学位回来增加自己的招牌闪亮度。这也不是不好,而是我觉得够了。我顺了她二十六年,

可以了。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岁,给了她最精华的前三分之一,也就够了。我也有我

想做的事。然后我放下了一切,就这样了。”

     “你像是个长期努力却要不到糖吃的小鬼般抓狂了?”她以白话批注。

     “我想我是有些羡慕你的。”他坦诚道。

     孙琳琳明白他的意思,抬着下巴道:

     “巴结我呀!也许我会考虑把家人分你一半。”

     “礼尚往来,为了感谢你的慷慨,那我也不能藏私,我的母亲免费奉送给你了。”

     “免了吧!拜托。”她可笑不出来。“恩将仇报你小人啊!”

     他低声浅笑,起伏的胸膛震动她躯体,她也笑了。

     为他感到心疼,不知为了什么。

     曾以为资优生都是天之骄子,在平凡人眼中,他们简直是要什么有什么,还备受疼

爱。钟尉泱长得出色,成绩拔尖,朋友师长没有人不喜爱他的,甚至连替他工作的人都

喜爱与他共事。不是天之骄子是什么?

     自小她就觉得资优生的存在是很没天理的一件事,所以十年前杠上他之后,简直是

加倍恶意的对付他,常感到能把他气坏是一件很爽的事,会连续一星期心花朵朵开。但

她并不知道,即使是天才,也有属于他不快乐的一面。钟尉泱二十八年的生命中,有二

十六年过得并不好。

     她看到的是一个捧着多不胜数奖状的小男孩,站在母亲背后,静静渴望着有人回头

对他微笑赞许,只要一个小小的微笑,他愿意拼命再去取得更多的荣誉来回报。但他等

到的是更多更多的要求、命令和永远冷淡的表情。

     有谁得奖是应该的?她这辈子唯一得过的奖杯是武术方面的竞赛,那还是被打个半

死之后才争取到的,多辛苦啊!

     要是以后她的孩子有办法拿到全勤奖,她肯定要杀鸡宰羊庆祝一番;要是她有钟尉

泱这种儿子,包准成天笑得光忙着捡下巴都来不及了,哪会憋着一张长期便秘的脸在那

边端架子。

     可怜的孩子……

     她搂住他腰,觉得鼻头有点酸,不想让他瞧见,索性把脸埋入被子下,不再抱他。

     “要睡了?”他轻问。

     “嗯……”

     “那睡吧。”他关灯躺回床上。还没来得及躺平,她又八爪鱼似的缠上来。

     他没有拒绝,笑着搂紧她,脑中转着婚礼的主意,渐渐沉入睡眠里……

                                                    

     “嗨,大姐头。”

     “女冠。”

     一嘻笑、一严肃的声响同时唤着。

     孙琳琳将宝贝哈雷熄火,拿下安全帽后,面孔先是诧异,而后皱眉。

     “你们怎么来了?”她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的“花花酒店”,那里是她今晚的目标,

同时也是鬼头帮的大本营。

     站在她前面的是一男一女。叫她“女冠”的是林海棠,她高中时期的对手兼好友。

由于林海棠生性外冷内热,所以从不与孙琳琳玩在一块,令周遭人以为她们是死对头,

在学校里誓不两立。

     而叫她“大姐头”的叫高天权,是她的副手。常常自告奋勇跑去找林海棠“联谊”,

打不怕、骂不走,缠了十来年后,林海棠终于在去年宣告投降,嫁给了他。

     不是她不欢迎老朋友,而是身为黑道最大帮派里某堂口的堂主,怎会没事在这 边站

岗等她?

     “不忙吗?想跑来花天酒地就别笨到让老婆一起跟来。”孙琳琳吊儿啷当的打趣。

     高天权翻了下白眼。

     “大姐头,别来这一套,海棠就是怕我会被你随便打发掉牙跟来的。你以为我们成

天翻报纸找你的头条呀!”也真是那么巧,久久看一次报纸,就翻到枪击案件。他们未

免太有缘了。

     “别鸡婆,我的事自己会解决。”

     “他们有枪。”林海棠开口。

     “我老婆的意思是要帮你打一场公平的架。要嘛你也拿枪,要不,就让我们阻止他

们放冷枪。”高天权很乐意权充解读爱妻语意的中间人。没法子,老婆的话少到哑巴都

自叹弗如的地步,没几个有慧根听得懂的。

     孙琳琳撇了撇唇角。

     “老高,我跟海棠谈话,你闪边去玩蚊子 OK ?”他以为她今天才认识这个寡言妹啊?

     “好嘛!”高天权立刻哪边凉快哪边闪。

     “以你们的身分,不方便出面,以免生出其它事端,心领了,再见。”

     林海棠拿出蝶形面具,只道:

     “不碍事。”

     孙琳琳低笑:

     “你还留着?蝴蝶女煞。”那是海棠高中时期的封号,所以她特地请人打造了这副

面具送给海棠。

     “我也有。”高天权嘻笑的戴上抢匪专用的毛线帽,只露出一双眼睛。

     “看来我是阻止不了了。”她叹气:“好吧,准许你们替我挡枪子儿,其它不许插

手。”

     “走吧。”林海棠算是同意了。

     “好久没亲自出马干架了,真期待。”

     孙琳琳走在前方,闻言一笑。

     她知道,“花花酒店”将会在今晚之后成为历史。

     “那是你没有被子弹打成蜂窝的原因。”他火气又起。若没有那两个戴面具的人,

她早死了。

     “你们一定要在医院吵吗?”医生忧虑的问。

     “对啦!怎样?!”她瞪向医生。

     白医生双手拳掌互击,遗憾的询问:

     “我没准备花生、爆米花,你们三天后再来这里吵好不好?”

     从没有人敢在她火大时还不知死活的惹她。

     她倏地出拳,只想小小吓他一下,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的力道被一股柔劲化掉,

医生以掌化去她拳,再俐落的擒拿住她腕脉,只一下子就让她动弹不得。

     擒拿手!她不敢置信的瞪着白净古板的医生。

     “咦?”白医生被她的脉象吓了一跳,飞快放开她的手,退了好几步。

     “怎么?”钟尉泱问。

     白医生搔了搔下巴,丢出一颗炸弹:

     “身为孕妇,不要打架比较好吧。”

                                                    

     火山爆发也不过如此吧?她想。

     孙琳琳自认气焰绝对比不过母亲以及钟尉泱,也就乖乖坐在沙发上,双手贴着肚子

沉浸在怀孕的震撼中。

     她怀孕了耶!好奇怪、好诡异……肚子里有一颗小豆子,宣告它已存在一个多月的

事实。

     早上离开了外科,立即前去妇产科;照超音波时,从屏幕上看到一颗小豆子正贴着

她的子宫生长,努力的吸收养分长大中。

     人家电视连续剧中,丈夫得知妻子有孕时,莫不欢天喜地得像个白痴,哪有人气得

青面撩牙的?这家伙有没有看过电视呀?啧!

     肚子内有东西耶!可是她却没有真实的感觉,没昏倒也没孕吐,车照飙、架照打,

要不是那个怪医生居然懂得把脉,只怕她就算肚子凸出来也当成是胖出啤酒肚而已。

     “你怀孕了还跑去打架!”钟尉泱轰声爆发出第一句控诉,声音还克制不住的微微

颤抖。

     “女婿、女婿!小声些,注意胎教!”孙母赶忙安抚火山头。按着才指责女儿:

     “孙琳琳,你几岁了还给老娘打架!皮在痒说一声就好,我的家法还留着!”声音

也是克制不住的变成巨吼。

     “拜托,我又不知道有孩子了。”她从冰箱里翻出冷冻批萨,立即被钟尉泱拦截去

微波。

     她摊了摊手,再从柜子里找出可可粉泡了一壶,心想应该够大伙儿补充口水量的不

足。

     “爸,来一杯吗?”她倒了一杯送到父亲手中。她可怜的父亲原本要去诊所的,却

因这种“小事”被迫休业一天。

     孙父点点头,叮咛道:

     “怀孕期间不可以喝刺激的饮料,作息也要正常。运动虽然也不可或缺,但太激烈

就不好了。”他的责备一向含蓄。

     “我知道啦。”她低下头咕哝,最怕这种充满温情担忧的薄责,尤其来自从不对子

女有所要求的父亲。

     钟尉泱将披萨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坐在她身边道:

     “现在有孩子了,你是不是可以好心一点,专心当个准妈妈,做些平凡妇女该做的

事?”

     “打完了鬼头帮,仇也报了,军火案里我只负责传递消息,又没要跟着出生入死,

干嘛呀!当我是跳豆呀?”她又不是不分轻重的小孩子。

     “你确定那些人不会回头找你报仇?”他问。

     “不会。我确定我那两个朋友会盯到那十四个瘪三退出江湖为止。”海棠插手的事,

向来没到终点不会罢休,她也有这个能力。

     说到这个,她忍不住要问:

     “你怎么知道我去那里?”

     “你忘了亚彦的存在?”他反问。

     “你叫他盯着我?”她捞起披萨,很愿意“送”他吃个过瘾。

     钟尉泱接过披萨,喂她吃一口,以阻止暴行。

     “我早知道你会沉不住气的,只可惜我赶去得太晚了。”

     “是呀!人全被我打倒了。”她不认为需要帮手。

     “但也鼻青脸肿的回来。”就算没啥姿色也不要这么虐待自己的脸。

     “你确定还要跟我讨论这件事?”

     她神色不耐,钟尉泱也就改了个话题:

     “好,不谈。来谈谈咱们的婚礼。”这也是他带她来她家的目的。

     孙琳琳几乎没跳起来!

     “我、不、嫁!”

     “老伴,我们又要有个私生孙了!”孙母承受不住的低呼,开始沉入无比的自怜中,

冤孽呀……

     “妈!你够了,我现在是已婚身分 OK ?”

     “可是我外孙没法子报婚生子的户口呀!”她哀凄地道:“我宝贝外孙李毓在束雅

的肚子里当了三个月的私生子,没想到我第二个外孙也是相同的命运,天哪!我到底做

错了什么?!”

     “岳母,别伤心了,一切都是我们的命。”钟尉泱好声好气的安慰着。

     头好痛!这姓钟的也开始病变出不正常的因子了。

     “女儿,真的不喜欢他吗?”孙父悄悄的问着,想知道女儿的心意。

     孙琳琳嘟哝道:

     “谁喜欢他呀……”

     “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你会怀孕?我给了你好几打保险套你为什么不用?少来了。”

孙母打鼻腔哼出声音。

     “拜托!我根本不会用好不好!”老妈又没教过她。

     孙母不敢置信的捂住双颊。

     “你是大姐头耶!应该身经百战才对呀!不然你怎么拐得到尉泱这个优质男人的?”

她没教琳琳就是以为琳琳高明得不用她教嘛。

     钟尉泱差点垮下脸!

     “妈!琳琳很保守的,她只跟过我,这辈子不会有其它人了。”

     “谁知道。”孙琳琳掏掏耳朵。

     “嫁给我。”他要求道,发誓至死捍卫他的权利。

     “不嫁、不嫁!我、不、嫁!”

     任性的甩头 走开,呵……好困。

     她走上楼,决定回她的闺房大睡一场。没力气欣赏钟尉决被拒绝的冷脸。气死他最

好,哈!

                                                    

     弄到最后,钟尉泱不得不去找李举鹏——在孙氏夫妇大力举荐之下,似乎没有事是

李举鹏解决不了的。如果他想让琳琳不再为反对而反对,就只能找李举鹏。

     他向来自己解决问题,但琳琳的事似乎由不得他。

     即使不情愿,他仍是与李举鹏约了时间,并在今日午后两点抵达李举鹏的办公室。

     秘书送上茶点后退下,装潢典雅的会客室内有短暂的沉默。

     然后李举鹏先开口了: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被琳琳吸引?”

     “感情的发生向来没道理。”

     “不,我的意思是,不管是厌恶或喜欢,她何以都吸引住你?你见过的恶劣学生必

定不止她一个,为何你会特别厌恶她、纠正她?然后大打一场?”

     “心理咨询吗?”钟尉泱笑问。

     李举鹏双手交叠,真诚道:

     “或许你对我有些不以为然,但相信我,我的多事只会用在家人身上。如果你不是,

就算你出色不凡,我也不会多用一秒在你身上。”

     “琳琳不是多舌之人。”他怀疑李举鹏怎么了解那么多内情。本以为是琳琳说的,

但后来想想又不对,琳琳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不知道她结过婚。

     李举鹏明白,若想要开诚布公的谈,首先就是要取得他的信任。于是他把十年前意

外捡到结婚证书的情形再说了一次。

     “两个月前,我因为与令堂有公事上的合作关系,在签约时,意外发现到她的法律

顾问名唤钟尉泱,细问之下,才知道那是她儿子。你的名字并不常见,问出了你的生日

及身分证字号后,我回来找出结婚证书比对,果真一分不差。”想来也真是有趣的意外。

     他接着道:

     “有了物证在手,琳琳也只能坦白说出她当年的那场为斗气而结的婚是真有其事了。

我建议她务必要找到你,否则日后将会很麻烦,毕竟你是一位律师。”

     “然后你又因为好奇我的为人,而请家母安排了约会。”钟尉泱终于明白两人会见

上一面的缘由。

     “是的。显然你们两人都忘了结过婚。”

     “那时你想要什么结果呢?”钟尉泱不明白李举鹏想扮演什么角色。

     李举鹏摇摇头。

     “刚开始,我只是想让事情得到解决而已。”谁有资格操纵别人的感情该怎么走呢?

     “然后呢?”钟尉泱等着下文。

     “我觉得你人品不错,才想着要怎么让你们见面呢,你们却早已见面了。可见人算

不如天算。你不会以为我神通广大到参与所有事件吧?”

     “当然不。你并不问,也不是无聊人士。”

     “谢谢。”

     钟尉泱叹了口气,直视他——

     “你似乎太过关心家人了,不累吗?”

     李举鹏摇头。

     “我的关心并不是建立在操纵上,所以我不累,我的家人也不累。”言下之意十分

明白。

     两人深深看了一眼,以微笑化解了防备。钟尉泱不自觉的放松了自己——

     “第一次见到琳琳是在公车站牌边。她领着一群骑机车的学生来接她妹妹,在众多

机车中,只有她骑脚踏车,看起来非常怪异,也很好笑。她是一般人眼中的坏学生或太

妹,可是她对妹妹友爱,讲话的口气粗鲁却不愤世嫉俗。你知道,许多问题学生常因为

出自问题家庭而充满暴戾之气,但她没有。我觉得她应该来自一个和乐的家庭,否则不

可能她会和功课好的妹妹处得那么好。我想,我是有点嫉妒她的。她的父母关心她也相

信她,那可能是她没有真正变坏的原因。她很反骨,你知道。”

     “是的,她是一头快乐的孙家黑羊。”

     “那时想的并不深,但隐约嫉妒着她的自由。不过由于我厌恶造成他人不便的行为,

难免会纠正她乱丢垃圾或抽烟的行为,然后就打起架来了。”想到此,他自嘲:“原来

我也是有压力的。常常跟她打完后,心情便不再郁闷,然后一切变成习惯——找她麻烦。”

如果不是遇到琳琳,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对现有的生活有多么厌倦、多么想摆脱、多么

想——自由。

     经由斗气、打架,他得到了短暂的喘息空间。

     李举鹏了解道:

     “令堂相当严厉。”

     “曾经我以为那是正常的亲子关系,或是我做得不够好,不值得她赞许我。可是看

到别人不必有任何表现就可以轻易获得疼爱,总会心理不平衡。琳琳也很讨厌我的优等

生身分,我们在互相叫阵时,不必修饰词令,没有任何顾忌,大不了打起来。”想起来

那还真是一段愉快的时光,只不过当时不觉得罢了。

     李举鹏猜测道:

     “也许你期望自己是她?”

     “自由而且被宽容?是的。”他点头。“不管喜欢她或厌恶她,跟她在一起我变得

容易快乐,感觉也无比轻松。不必挂念着母亲的冷淡、永无止境的专制。她很关心我,

但关心的方式是把我当皮偶似的操作,走向她认为最好的人生路。”

     “没办法改变吗?”

     钟尉泱苦笑的摇头。

     “不可能的。我听话了二十六年,够了。这两年的行为是她眼中不可饶恕的污点。

唯一的改善方式就是奉上未来五十年由着她指挥,那我就可以得到她一个扩张不到一公

分的抿唇微笑当报偿。”

     “别谈这个了。”李举鹏挥了下手。“我们来讨论如何进行下个月的婚礼。”

     “绑架新娘吗?如果婚礼成功了,而我却死了,那我可怜未出世的孩子依然 没有父

亲。”

     李举鹏大笑了出来。

     “绑架新娘?喔,那太不优雅了。来吧,我有个计画应该可行……”

     两名男子密谈了五分钟之后,已然定案。

     钟尉泱在临走前笑道:

     “琳琳会恨你的。”

     “我可是什么也没做喔。”李举鹏挺开双手,撇得非常远。

     “老狐狸……”钟尉泱没咕哝边走人,终于明白为何孙家人如此信服他了,他是个

可靠的大哥,万能的。

     直到目送钟尉泱搭电梯下楼,李举鹏牙关上门,转身时,林雯已从另一间会客室走

过来,脸色复杂而感伤,一时端不起女强人的架子……

     “嗨,林董事长,您到了?”李举鹏装傻的问,其实他跟她的约会排在十分钟前,

两间会客室之间只一道薄得不具隔音效果的和式纸门。

     林雯欲言又止,终究因拉不下脸而住口,神色不定,抓着公文包的手指捏成死白色

泽。李举鹏看在眼底,暗自微笑,一边拿起卷宗,一边道歉:

     “很不好意思,刚才有点私人的事耽搁到了时间,希望你包涵一下。”

     “哪……哪里,没关系的。”

     合作案开始商讨,但李举鹏怀疑今天的会议能收到什么成效。

                                                    

     孙琳琳果真在农历年之前结婚了。

     直到新郎前来迎娶的那一刻,她还在想事情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她得好好想一想……

     首先,她的房东朋友告诉她,由于大地震后,她住的那幢楼已被列为危楼之一,市

政府来了公文要求拆除,正好他们也想趁此建造新公寓居住。不到五天的时间,她不得

不仓卒搬离危楼。

     房子一时之间并不好找,何况她的家当并不少。然后,在钟尉泱的建议下,他们搬

入了他年初所购买的一幢小别墅内,空间不仅够用,还有剩得很。一开始她觉得理所当

然,毕竟她也让他住过自己的地方,有来有往很正常。

     不过他们开始分房睡,她觉得怪怪的。但要离婚的人是应该分房睡没错,算他识相,

她满意的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他变得很忙……

     当然啦!他不仅是三间 Pub 的老板,也是一间律师楼的负责人,忙是应该的。据李老

大说他还接下了几件亲戚们的官司,忙得不可开交。是嘛,男人不该游手好闲,老是兜

在她身边做家事,她再度告诉自己。

     可是,当她常常“不小心”误开他手机,发现留言的人全是娇声娇气的女孩子声音

之后,她开始磨牙了……

     “钟大哥,我是一店的巧巧,人家调不出客人指定的酒,可不可以快点来教我?等

你喔。”等死吧你!

     “尉泱,我是如诗,最近忙吗?我有点事想请教你,请回我电话。”谁理你?!

     “学长,我是珍妮佛,我刚留学回来,不知道你公司缺不缺人?我愿意从当你的助

理做起……”我还杰克咧!公司缺的是扫厕所的阿婆,要不要?八婆!

     无名火累积再累积,夜叉脸的道行愈来愈高深,并且随着他连续一星期不见人影而

功德圆满,鼻孔还会自动喷火驱寒哩!

     这死人!还没离婚就敢给她乱来,她孙琳琳的男人岂能容许那些阿珠阿花乱流口水

的!

     她告诉自己,这非关吃醋,她只是捍卫自己的权利与尊严罢了。

     结果,在她再也忍受不了这一切的那天,钟大忙人回来了,手上拎着一份离婚协议

书,沉稳的告诉她,他愿意放她自由,明白勉强是不会有幸福的,他不该太自私……听

他在鬼扯!他要是以为她会顺他小就大错特错了!

     她的反应是抢过离婚协议书,撕个稀巴烂,狂笑三声后,告诉他:“你死心吧!我

不会和你离婚的,事实上我还觉得我们应该再结一次婚,半个月后有个不错的日子,就

这么决定了。”想背着她泡美眉?等她死了再说!

     “可是你不是想离……”钟尉泱无辜地问,口气里还来着为数不少的指控。

     “我现在不想了。”她摆出混世太妹痞子样,抠了抠手指,准备看他气岔的嘴脸。

     “但是……”他的表情着急不已。

     她挥挥拳头。

     “没有但是,怎么,想惹孕妇生气吗?”

     “宝宝还好吧?”他担心的问。

     她豪爽的拍了拍小腹,差点吓晕了他!

     “没事儿,去去去!去我家叫我爸妈准备婚礼,至于你那些低三下四的店就由我去

清理门户……喔不,是整顿一下了。”她笑瞇瞇的眼里盈满血腥的笑意。

     最后的最后,她就在满满的胜利感里,过了半个月,然后现下新郎已牵着她手向父

母拜别……

     她觉得有点奇怪、有点胡涂、有点不对劲……

     母亲的临别叮咛敲入她浑沌的脑中——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你爱惹祸,但还是有人要,简直是可喜可贺。尉

泱,以后你要多担待呀!琳琳就是反骨,只要反其道而行就可以了,你是聪明人,会明

白的……”

     “喝!你!”孙琳琳叫了出来:“设计我!”

     钟尉泱皮皮一笑,无辜地问:

     “什么?”

     “爸、妈,我不嫁了!”她跳脚,伸手要扯下头纱,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阻止。该

死!她终于了解哪里不对劲了。她简直是天字第一号大呆瓜!

     “快带走!快带走!尉泱,时辰到了,快走!”孙母替女儿盖上头纱覆住面孔,惊

恐的赶人上路。

     “妈!你干嘛?!我说——”身体不由自主被抱着走,唯一能动的就只有嘴了。

     “货物既出,拒绝退回。再见!记得等一下要丢扇子啊?老伴,快泼水!”孙母感

受到紧张刺激的气 氛,早忘了水要等女儿上车了才泼,冲到浴室提出一桶水交给丈夫,

并帮他使力,泼了出去——

     “哗!”闲杂人等敏捷的在大叫一声后解散,满满的一桶水全招呼在准新人身上。

     “啊!我咧——”孙琳琳呛了满口水,一时出不得声。

     钟尉泱趁此掳人上车,没来得及坐稳,司机像逃难似的开得飞快,孙家门口甚至应

景的放了一大串鞭炮,久久不绝。像是驱走邪魔之后的酬神谢天仪式,如果这时候有舞

龙舞狮就更应景了。

     “这……这到底在做什么?真他妈——”

     他捂住她嘴,微微一笑:

     “嘘!今天不说粗话。”

     “这真的不象话呀!他们在嫁女儿耶!”

     他忍住笑。

     “嗯,没错,他们在嫁女儿。虽然行为像在嫁祸。”

     她双目一瞪!

     “你——说——什——么?”指关节亲切的卡卡作响,声音美妙极了。

     钟尉泱很有经验的收住她爪子,然后一把拉她入怀。

     “你干什——”

     “我爱你,你呢?”他悄声在她耳边呢喃着情人间的蜜语。

     孙琳琳当下抖起全身的疙瘩,好……肉麻喔……但感觉还不赖,令她不再反抗的任

他搂着。

     “琳琳?”他催促着。

     脸蛋悄悄浮上臊意,为免他瞧见,她躲得更深,粗声粗气的闷吼:

     “要我爱你,下辈子吧!”她哪说得出那种吐死人的话呀?没害喜也要被恶得开始

孕吐了。

     钟尉泱忧虑的道:

     “什么?下辈子还要爱我?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

     “你欠扁啊!”她倏地抬头大吼。

     他趁机吻住她。

     幸福的大门,就从这里开启;贴近的心口,起誓着白首盟约,在冬日即将融尽前,

提早散播暖春的讯息。一切就从这里开始,并且走向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