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艺术的感觉（代跋）
                                  王小鹰
    对于我来说，目前这个阶段是最不能谈论艺术的，说起艺术，总是高雅的情趣，需
要超凡脱俗的心境去感受它，然而我现在从早到晚像陀螺似的忙碌，唯有女儿上幼儿园
或睡着的时候才能急急忙忙爬几页格子。过去，着迷似地喜欢看戏看电影，现在一到晚
上翻翻报纸眼皮就合上了；过去常有兴致铺纸研墨画几笔山水，现在书桌上堆满了女儿
的手巾、围嘴和玩具，挤进三百格的小稿纸勉强可以，要泼墨渲染是无法施展的了；过
去早晨起床，头一件事是将自己收拾得山青水绿容颜焕发，现在却常常忘了梳头，围着
围裙也会冲上街头。我已经成了地道的家庭妇女，过去的矜持、清高、浪漫情调让给了
随和、马虎、实惠等等。艺术仿佛离我很远了，不免有些懊丧，却也只是瞬间，无有闲
暇由你感伤往事，一桩一桩实实在在的事等着你去干。
    有旧友搬了新居，应邀前去做客，着实为典雅精美的室内装潢所倾倒，叹道：“你
这屋角角落落都是艺术呀！”朋友道：“每天八小时干活，来回还得挤车，回家再不艺
术艺术，做人真没意思了。不过我们也只是附庸风雅罢了，在你面前可是班门弄斧了。”
我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房间没一点艺术感了，乱得要命。”朋友却道：
“你们本来就是搞艺术的人，骨子艺术了，自然无需靠形式的艺术装点门面了。”我真
心实意地谦虚道：“你上我家去看看，真是尿片与书报齐飞，奶瓶与墨水瓶共一桌！”
朋友啧啧赞道：“那也是真正的艺术呢。”我愕然，随后会心地大笑，朋友的话确实含
有质朴的艺术见解呢。
    日日上菜场，天长日久我有了老卖主，他的菜绝对不掺水分，分量实足且少烂叶。
他总是满面春风地待客，称完秤，将菜仔仔细细装进你的篮内，末了总还要用五指撮上
一小把加给你，让你感到得了便宜而心情愉快。有一日，这位菜贩回乡去了，往来的
“马大嫂”（买、汰、烧）都很遗憾，只好到其他摊上去买。一位退休工人模样的老伯
伯一边看菜贩子的秤星准不准，一边数落着：“你总想扣人家一点分量心里适意点是吧？
原来那位爷叔，总归多给人家一点，人家心里开心，就天天买他的菜，这就是做生意的
艺术，懂吧？”我在一旁听了忍俊不禁，老伯瞪着我问：“笑啥？”我忙说道：“大爷，
你讲话有艺术水平。”
    阳光明媚的日子带女儿去附近小公园散步，那里是货真价实的婆婆妈妈的世界，带
孩子来的女人们凑在一起有没完没了的话题，从孩子的吃说到孩子的尿，从孩子的头顶
心说到孩子的脚后跟。每个人都毫无保留地介绍育儿经验，那神气活像一个艺术家在介
绍他的一部新作。事实上，养育一个孩子健健康康地成长，不正是伟大的艺术吗？我心
中充满了圣洁与宁静，领着女儿回家，正是初秋季节，落叶一张两张缓缓下坠，女儿充
满了好奇，抬起小脚去踩那落叶，落叶便发出清脆的嚓嚓声，这一幅图画实在是无与伦
比的呀！这难道不是一幅了不起的艺术品吗？我欣喜地发现，我又找到了一种典雅的高
尚的感觉，那正是久违了的艺术的感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