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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将大殷钱奉献出来的意思告诉馆长。我说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忍痛割爱，将这枚独一无二的稀世古钱赠送给老处长。为了撤县建市大业，不要说一枚古钱，牺牲我的一切也应该！我的慷慨陈辞令馆长大为高兴： “这就对了！我一定会向张县长汇报你的高尚行为。南柯历史将永远铭记你的特殊贡献。你一定会一个非常美好的前途。” 离开馆长后，我的心情轻松了一点，塞翁失马，安知祸福？这年头真真假假的事谁也弄不清。弄到真钱未必是福，弄到假钱也未必是祸。要是这枚假大殷果真能使我有一个辉煌的前途，那就真要感谢它了。 我正胡思乱想，腰里的传呼机猛地响了起来。拿起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背后加了个119。什么急事呢？我快步到附近的一个公话回话。 “余老师，怎么搞的，还没去保小蝉啊。” 我猛想起这两天确实因为忙钱展的事一直顾不上小蝉。其实我也不是不顾，主要是钱的事没有落实，本想卖了大殷就去交钱的，没想那枚大殷竟是假的。可我又怎么好对这个年轻人说这些呢，只好装得十分自然的样子说： “这几天有些事缠住脱不开身，不过就准备去的。” 那年轻人语气很严峻：“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如果再不拿钱去保，小蝉就要送拘留所了。她的唯一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就看你的了。唉，可怜的小蝉，但愿她不要看错人。” 我眼前突地浮现出小蝉那苍白的瓜子脸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好象听到她在低低地对我说：“余老师，我的好哥哥，你一定要来搭救我。好哥哥，我不会忘了你的呀……” 我的心里一瞬间充满了对这可怜的小姑娘的无限温情，是啊，她一个人跑到城里来，举目无亲，她对我是抱着全部的希望和信心的。如果她被送去拘留，她家里人肯定不会来关心她的，他们指望她的是不断地寄钱回去。如果知道了她为什么被拘留，说不定还要骂她的。我去过小蝉的家，一看也知道她家里人是些什么样的人。确确实实，小蝉也只有抓住我这根救命绳子了。她是个风尘女子，在正人君子眼里是个万恶不释的坏人。可是她对我却没有恶意，而且还尽力地我帮助过我。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在她最需要我帮助的时候跑掉呢？ 我下了决心要帮小蝉。 不管怎么说，她与我有过夫妻之恩；更何况她帮过我的忙，非常慷慨地给了我一枚徐天启钱。想想那次带我去崖洞盗棺所冒的风险和辛苦，我就感动不已。小蝉虽然沦落风尘，却有一颗黄金般纯真的心。国宏曾经说过，洗头妹不一定都坏，那时我不相信。但是认识她之后我相信了。 世人看不起妓女。无非是她们的职业低贱。但是职业低贱人格未必低贱。历史上有许多妓女，都在人格上胜过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因此就有许多大文学家用他们的生花之笔歌颂她们。冯梦龙写过杜十娘，孔尚任写过李香君；莫泊桑写过羊脂球，雨果写过悲惨世界；她们虽然是文学家笔下的形象，难道不是现实生活的一种反映吗？过去我读那些书只是了觉得好玩有趣，并不真正理解那些妓女形象中所包含的深刻意义；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世人都在咒骂妓女为了钱出卖肉体；可是谁又不是为了钱出卖自己？不同的只是出卖自己的不同部分而已。有的人出卖肉体，有的人出卖灵魂，有的人出卖力气，有的人出卖知识；有的人不但出卖自己，甚至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拿去出卖，比如权力；都是出卖，谁比谁高尚呢？我觉得无论如何小蝉也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要好的多。 她如今落到困境，我岂能袖手旁观？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教书匠，小蝉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到头上来的。反过来说，她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我供出来，麻烦不是更大？我不知道要是真是警察找到头上来，我有没有可能象小胡说的那样死硬？就看这一点，我也敬佩小蝉。 然而认真想起来，要马上拿出那五千元钱，头皮又有点发胀。五千元对大款来说只是牛身上的一根毛，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负担了。我本来光棍一条，拿一点工资，每月给老爸100元，其余全吃光用光；这一阵子捣鼓古币，赚了一点钱。手头松动些。可是在舞厅跟李经理打架被罚了两千元。添置衣服买摩托车花了一些。前几天刚刚收购一批古币，积压了一些钱，口袋里又空空如也。 要筹这笔钱只有去问人借。如今我对借钱也不怎么怕了。多少看起来比我派头风光的人，都在借钱；有些人甚至全靠借钱来过日子。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有些人要向人借钱，有些人还怕人不向他借钱呢。商品社会市场经济就是靠借来借去活跃的。要是大家都不借钱，银行吃什么？有钱借的人吃什么？你不借就是白不借。所以我想通了，只要必要我就敢借。 可是向谁借好呢？学校里的那些同事们都与我一样靠工资过日子，谁都紧巴巴的拿不出钱。国宏有点钱，可是人在省城，远水解不了近渴；小胡呢，对了，最近这家伙好象阔了起来，也许可以向他借一点。可是当我好容易呼到这个没头神，说起借钱的事，他却立即脸皱的象苦瓜： “唉呀，你要早说就好！前几时我是有点钱的，可是这几天手气不好，刚刚输得精光！” 我大失望：“我不是听你说那枚大殷钱一来一去赚了二万多吗？一下就报销了？” 小胡沮丧着：“赚了二万多是没错，可我输了三万哪。唉，本来我都赢了十来万了，哪知道后来风向会转？妈的那几个闽南来的赌棍，合伙起来敲我。现在我又是穷光蛋了。连手机都卖了。” 碰到这样的人，我只有苦笑。“小蝉托人来求我，要五千元罚款才能放出来。我答应了帮她的。” “你这人，这种事也揽上来！” “嗨，人家也是没办法，再说她也讲义气，死咬着不肯说出我们和她的事。就凭这点也不能不管她呀。” “看来小蝉这人还是有点意思的，值得帮。可惜我没钱了。只剩下几百块，要就拿去。” 几百元有什么用呢？我摇摇头。小胡拍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了，我记起一个人来，他有钱。” 我说：“谁？” 小胡说：“先别问，我也有事要找他。你等我回音吧。” 说着一溜烟跑得没影没踪了。 一定要保她出来，一定要弄到这五千元钱，今天晚上就要弄到。 在等待小胡回音时，我忽然想到，为什么不找爱玉呢。 我已经欠了她八千元，可那多冤枉。当然我明白爱玉要我欠她钱的意思，她不缺钱，她是想用这笔钱把我拴住。既如此，多欠少欠都无所谓了。干脆向她真正的借一笔吧。 可是认真一想，又觉不妥。堂堂男子汉，混了三十几岁，还要向一个女人借钱，实在是丢脸。不要说我自己不好意思。爱玉会怎么看我呢？不不，向谁借都可以，就是不能向她借。还是等一等小胡的回音吧。可要是小胡今天不回怎么办？那些警察的期限可是今天哪。啊对了，爱玉不是交际广泛，跟那些警察很熟吗？上次她还为我打架的事说情，那些警察会买她面子的。向她借钱不好意思，求她说个人情应该没问题吧。 我急急地赶到她家去。令我想不到的是，她家大门竟关得紧紧的。怪事啊，要在往常，这会儿她一准在家的。我使劲捶了捶大门，里边好象有动静，却又没人来开门。我又捶了几下，好一阵子，听到脚步声走来，问了声：“谁？” 我听出是爱玉的声音，回道：“是我。好泉！” 门依呀一声打开了，爱玉见到我来，脸色似乎有点不自然。她用白嫩的小拳头捶了一下我的胸脯，嗔着：“什么事，这么急？人都被你吓死了。” 我说：“我是有急事。怎么大白天关着门呢？” 她说：“你不知道人家一个人在家里多寂寞，特别是晚上，这一大幢房子，空荡荡的，叫人害怕！偶然有人来敲门也不敢开，生怕有坏人。你又一天到晚忙，难得来。” 我说：“真对不起，最近我是很忙。” 她噘起嘴巴：“你哪里是忙，你心里没有我。” “哪能，我怎么敢心里没你，这不就来了吗。” 她却说：“你来的不巧，我可就要出去了。” 我不管她，我的正事还没办。但我一下又不好说，所以边往里走边说：“这次钱币展览，你去看了吗？” 她见我进去，无可奈何，只好陪着我坐下来。脸上堆出笑说：“我是没空去看，但我听说县长也对这次钱展非常感兴趣。亲自带了一帮人为钱展开幕剪彩。我也听省里考察组的人说起这个钱展，还夸奖县长搞的什么钱城工程有远见，他们回去后一定积极向中央说明情况，争取尽快把南柯撤县改市的事批下来。他们这么一说，县长笑的歪了嘴。当场亲自上台为考察组的人唱了一首歌。” 我有点吃惊。“他们到你那个歌舞厅玩了？” “玩了好几次呢，几乎把舞厅包了。至少也有付县长陪着，你觉得奇怪？” “是有点奇怪，我以为领导是不去那种地方的。” “你呀就是书呆子。领导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说实在的，我们这个歌舞厅，除了做生意办企业的人常去，各层各级的领导也常去。反正是公款消费，还特别大方。我们唱歌的还就靠这些人。真正的小老百姓，拿死工资的，哪玩得起。象你们这种穷教书的，一个月工资还玩不了两次！靠你们这些人，我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爱玉这一说，我刺耳极了，心里立即不舒服起来。我妈的这世道也真是太不公平了，当官的整天花天酒地，难怪老百姓骂娘。但我更反感的是爱玉话里流露出来的对我们这类人的轻视语气，穷教书的怎么啦，不过是没有机遇罢，要有机会当官还不照样当的好好的！ 爱玉是个百灵百俐的人，立刻觉察到她这话无意中伤了我的自尊心，赶快把话题转开：“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亲耳听见张县长称赞你呢。” 果然我注意了：“真的？他怎么说。” “那天县长陪省里来的人玩，舞厅老板让我过去陪他们坐坐，我听他们谈论这个钱展，有个省里来人说搞这个钱展的人很有水平，县长就说这是个年轻中学老师，是他发现的人才，调到钱城工程办的。省里来人就夸县长有眼力。我刚好也插上嘴，说我认识这个人，是我的亲戚，请县长今后提拔栽培，县长听了连连点头，说看你赵小姐的面子，我一定起用这个人的。” 我想不到县长竟对我这么重视，心里也就阴转睛起来，同时也对爱玉帮我说话感动起来，看到爱玉唇红齿白，似喜似怨的模样，忽觉的她也是很可爱的，便忍不住伸手将她搂住。可是她却轻轻地把我推开了：“你喝点茶吧，我有点事想出去一下。” 她这一推，把我情绪也推没了，想起自已这次要找爱玉办的事。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拖延了。我说：“爱玉，我想求你帮忙一件事，行吗？” 她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不行。” 我咬了咬牙：“我想求你去警察局说个人情。” 她睁大了眼：“什么人情？” 我想了想，将小蝉的事说了一遍。“我是念在她帮过我收集古币，又向我求助的份上。她实在太可怜了。” 爱玉听完，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沉重。也许她也在象我一样认真地考虑着吧。我说完了，耐心地等着，终于她站了起来，一丝冷笑，很果断地说：“我很同情你说的那个洗头妹，可是绝不会帮你去说情的。” “既然你同情，就不妨帮帮她。”我好不失望，但还想说服她。 “这是绝不可以的，我做不到。我是爱你的，为了你我可以把所有的一切给你。我想不到你是这么没出息，居然为了一个洗头妹花那么大的力气！也不怕让人笑话。” 爱玉看来是愤怒了，越说越激动起来，脸色通红，指手顿脚的，我越听越不受用，心里彻底失望了，不帮就不帮，用得着说那么多的闲话！至为今为止我还不是她的正式老公呢，要是真结婚了，还不知要把我管的多严呢！ 过去我与她时断时续，一会觉得她可爱，一会又觉得她令人难以亲近，好象屏幕上的人物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我明白了，我们之间在为人处世爱好兴趣追求方面有着一条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我们不是一种类型一条道上的人。既这样，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也不想再跟她说什么了，默默地站起来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想不到的是她却一把将我拉住：“你等会儿走。”说着转身对里面说：“你出来，我们当面说清楚。”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眼看到从她房间里头走出来了一个衣冠楚楚手持一束红玫瑰的男人。脸孔和身影都似曾相识。 那人也看见了我，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神情。我记起了，原来他就是和我打过架的李经理。这一来我也诧异起来。他怎么从她房间里出来？刚才关着大门就是因为他在这里？他们在干什么呢？我不敢往下想了。 他把那束红玫瑰放在厅堂的香案上，看也不看我，对着爱玉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祝你生日快乐！我车子在巷子口等着，马上去酒家。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看那架势，一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既如此，我还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站了起来，说：“我还有急事，就此告辞。” 爱玉没说话，李经理却开口说：“我们的事，既然你都看见了，也就这样了。情场如战场，胜者王，败者寇，想来你也明白这个道理的。” 我厌恶地说：“说这些话干嘛？我们的关系已经清楚了。” “不，”李经理冷冷地说：“还有一件事没清楚。” 我说：“什么事？” “你从爱玉这里拿走的那枚古钱，不是值八千，而是值五万！我想提醒你的是，你可以骗别人，绝不可以骗我和爱玉的，你欠她的不是八千，而是五万！” 这一说，我跳起来了：“哪能有的事，那枚钱是假的！” “假的？这话谁信？满城人都知道炒到了五万。爱玉也知道了，她是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不好意思提这事。可你自已好意思吗？亏你还是个人民教师呢？” 我还有什么话好说，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脑子里乱成了一盆浆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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