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天气好热。参加过了邵敬诚的毕业典礼,跟着,我们这些小麻雀一般的高中女生也
要放假了。照例,我们学校在暑假将要开始之前,都要举行一次恳亲会。展览成绩之外,
还有画展、音乐会和游艺会。节目连续举行三天,这是我们学校每年一度的大事。由于
学校重视这件事,所以我们大家也都很兴奋。本来我们以为时局不好,学校会停止举办
的,设想到,还是如期举行了。我们对这个会,就更多了一份难能可贵的感觉。
开会的那天,艳阳高照。我们穿上新做的浅蓝制服,在校园里欣赏着那经过细心布
置的环境,和各色各样红红绿绿的标语。校园的一角,临时搭了好几个亭子,有卖冷饮
的,有服务台,还有一个卖校刊的亭子,里面摆了一个白色的柜台,旁边排着高高的一
叠校刊。那校刊的封面是大红色的,印着白色的美术字,非常醒目。这次轮到我和同班
的徐维琴担任贩卖校刊。
我们俩人趁着来宾还未开始游园的时候,先在学校里到处绕了一圈,看够了,才回
到我们的小亭子里来担任职务,反正我们每年都轮到一点职务,有时是在门口招待,有
时是负责带路,有时担任发传单的工作,无论我们轮到哪一样,都觉得新奇而兴奋。
我们的小亭子是白色的,我和徐维琴用皱纹纸做了许多彩色缤纷的花朵,用铁丝串
成一排一排的,排在小亭子的顶檐上,引得过路的同学十分注目。
我们不停地盼望着有更多的人光顾我们,觉得做生意是件好玩的事。
忙了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来宾少了,大家可以有一点时间休息。今天食堂不开
饭,我们吃着学校发的野餐,觉得十分开心。
徐维琴不喜欢吃茶叶蛋,我不喜欢吃煎猪排,我们就互相换着吃。而我们最感兴趣
的却是纸袋里的山植片和樱桃糖,我们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柜台,把脚搭在靠墙的架于
上,悠能优哉的一边吃,一边聊天,一边休息。
正在吃得开心,忽然有人来到我们柜台前,在我们背后对我们说:“喂,你们渴不
渴?我带来了汽水。”
我想,是同学小郑,就高兴地欢呼道:
“啊!好极了!我们正是想喝点什么?你真乖!”
我边说,边回过头来,伸手向柜台上去拿汽水,不料,才一抬头,我就愕住了,原
来站在柜台外面的却是好久不见的陈绿芬。
我万也没想到陈绿芬会在这里出现,她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洋装连衣裙,白领白
扣,显得素净而又明丽。她的头上斜斜地戴了一顶白色饰着蓝花的扁扁的西式帽子,一
缕黑发松松地覆着她的前额,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但她那一对漂亮的眼睛却依然张得那
么大大的,透着那份先天的明朗。她看见我那愕然的表情,就微笑着说:“想不到我来
吧?”
我来不及多说话,把吃剩的野餐塞在纸袋里,掸掸身上的饼干渣,站起身来,一钻
出柜台,拉住陈绿芬的手,一阵摇撼,口中说:
“我以为——我以为——”
我不知道该说“我以为”什么才好,我想,也许我要说的是:“我以为永远也见不
到你了。”或“我以为你不会再和我来往了。”或“我以为你不愿再见我们。”……等
等,但我只能反复地说着这半句话。
“你以为我不在这里了?是不是?”她替我说。
我点点头。
她把另一只手加在我的手上,她那浓黑的大眼睛亮闪闪的,一上一下地向我打量着,
说:
“我刚回来,很想着看你,又不便到你家去。我在报上看见你们今天开恳亲会,猜
想你一定在这里,果然,一问就问到了。你好吧?”
我知道这不是她真正要说的话,虽然我不知道她真正要说的是什么,但我知道,她
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于是,我回头对在柜台里面向我们好奇地望着的徐维琴说:
“徐维琴,偏劳一下,我陪陪朋友。”
徐维琴点头答应着,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陈绿芬。
陈绿芬大方地对她笑着点点头,说:
“对不起,徐小姐,我和表妹讲几句话,请你喝汽水。”
徐维琴笑嘻嘻地道着谢,和我们说一会儿见。我挽着陈绿芬,绕着校园旁边的小径,
走过一道角门,就到了浓荫密布的后园。这里是全校最幽静的一个角落,旁边只有一排
平房,是钢琴室和画室,对面是家事大楼的背后,有一个通道,可以进入大楼的地下室。
院子两旁都种着大大的杨树,和袅娜的马樱花。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一路上,我们
都没有说话,刚一见面时的兴奋,现在开始沉淀,我不能不想到她的心倩。我想问她,
但不知怎样开口。
我们慢慢地绕着后园走了一圈,她才幽幽地说道:
“我刚从哈尔滨回来,打算在洋行里找个工作。我不能总耽在家里,是不是?”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着头。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你见到宪纲了吗?最近?”
我点点头。
“他……还好吧?”她低低地问。
我又点点头。
“你看,结果我还是离开他了,你不再怪我拿不定主意了吧?”她说。
我努力地摇头,说: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我想不出该怎样向她解释我的心情,于是我只说了一
半,就停了下来。
“那次完全怪我,我不该那么软弱,既然走了,就不该再回去的。那对我们是没有
一点好处的。”她停下来,望着自己的脚步。她穿的是一双全高跟的白鹿皮鞋,强调了
她修长的腿,和摇曳生姿的步子。“我们迟早是会分手的。我们从一开始认识,就注定
了是这个结局的。”
她慢慢地,一句一句地说着,那语调很冷静。仿佛她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痛苦。于
是我偏过头来看了看她。她俏丽的帽子在她眉宇间涂着薄薄的阴影。她的长睫毛一闪一
闪的,时而露出她的黑瞳,时而把它们遮住。发现我看她,她把眼光向我投过来,她粉
红色的嘴唇绽开一抹浅浅的笑,露出她漂亮的牙齿。然后,她的笑容隐去,才说道:
“决定分手那天,我们俩倚在那棵大槐树下坐着。”她抬眼看了看那冷傲的白杨,”
坐了很久很久。我们什么也没说,最后,我才说了一句话,我说:“宪纲,我只爱你一
个人,但是,我不要你为我背叛你的家。”
陈绿芬说到这里,倏地停下来,回身俯到一株白杨的树干上哭泣起来。
我的心里泛着酸楚,我用手抚着她抽动的肩头,我说:“不要难过,陈绿芬,不要
难过。”
她很费力地忍了很久,忍住了哭泣。我帮她由手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她接过去,
把眼泪擦干,回身把后背倚在树上,低着头,把手绢折成小小的一个方块。过了很久,
她才说:
“你一定知道他说什么。”她抑制着自己,低低慢慢地说,“他说‘我知道,人不
能只为自己活着。’你一定知道。”她重复着,“宪纲不是个坏人。他是最会为别人想
的。我知道,一切责备他的人都比他自私,他是最不自私的,我知道。”
陈绿芬再三地说着“我知道”。我听得出她对宪纲表哥的了解。我听得出,而且我
也知道,宪纲表哥是最不自私的,由他同情二弟的寂寞,接二弟出去玩;由他怕张妈挨
骂,而情愿自己承担那可能的后果;由他一听说大舅生病,而且要和他脱离关系,就立
刻决定回家;由他那可怜的水晶笔洗……我都可以知道,他是不自私的。
于是,我对陈绿芬说:
“你说得不错,他是不自私的。我也知道。”
陈绿芬再一次打开手绢去擦眼泪,然后,她说道:“而且他是有才干的。他设计了
一幢最漂亮的房子,和营造厂的工头合作,在英租界35号路尽头盖起来,可惜,只盖到
一半。我们的钱不够,那工头也没有多少钱,宪纲又希望工料都是好的,一点也不肯马
虎。他说,我走后,他将回家去,听他父亲的话去读外交,那房子,他就交给工头去处
置了。”她停下来,用她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望着由树叶中露出来的蓝天。“那实在太可
惜。”她说,“我想,对他来说。失去那房子,比失去我,痛心得多了!”
那房子?我忽然想起大舅带我们去看的那栋房子。那栋房子不是就坐落在英租界35
号路的尽头吗?不是设计得非常别致吗?不是没有盖完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问陈绿芬道:
“你说那房子,是不是绿瓦白墙的?”
她站定了脚步,睁大了眼睛,问我道:
“你知道那房子?”
我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她急迫地问,“你去过那里吗?”
我再点点头,说:“我去过,我知道那房子。它已经卖掉了。”
“已经卖掉了?”她爽然若失地说,“我本来,”她顿了顿,忍住声音的硬咽,
“我本来要去那里看看的。”
“你不必去了。”我悲悯地说,“那房子是宪纲表哥的父亲买去的。”
“宪纲的父亲?”她惊愕地张大了她濡湿的黑眸,迫不及待地问,“你说是他买下
了那栋房子?”
我点点头。
那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她把垂到前额的短发推向帽沿,濡湿的大眼睛闪着浓浓的黑亮,她说:“我想不到
他居然喜欢那房子!他知道那是宪纲设计的吗?”
我想了想,不得已地回答道:
“他不知道,我猜,宪纲表哥也不打算告诉他。那房子,大舅让给邵敬诚做新房
了。”
“邵敬诚是谁?”她怔怔地问。
“是邵田玉的哥哥。”
她“哦”了一声,蓦然地沉默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宪纲怎么样?他——还好吧?”
她这已经是第二次问“宪纲怎么样”了,我为她的深情而非常感动。但我无以慰她,
我也不想骗她,我只得照实地说道:“他一点也不像以前了!”
她黯然地沉默下来。
我伸手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道:
“大舅喜欢宪纲表哥设计的房子,总是值得高兴的。父子总有共同地方,是不是,
你也没白帮助表哥,是本是?”
她点点头,低下头去看看自己的鞋尖,半晌,才说:“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做别的,
他涂涂画画地设计房子,我帮他翻书,找图样;配颜色,设计花坛。你知道,欧洲式的
花坛是最漂亮的。”
我点着头,想到宪纲表哥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那新植的花坛的样子,想到宪纲表哥说
牵牛花又叫“朝颜”的神情,于是,我想到那雅致的“青舍”,我说:
“大舅也很有雅兴,他把那房子题名‘青舍’,很美,是不是?”陈绿芬淡淡地摇
摇头,说:
“青舍是我和宪纲题的。那时,我们快分手了,最后一次去看这房子,他说将来这
房子不定给谁住了,给它取个名宇,叫‘客舍’吧!表示他的主人住不到它。我说,阳
关三叠里有‘客舍青青柳色新’的句子,就叫它‘青舍’吧!命里注定那是一所挥手道
别的房子。”她顿了顿,忽然说:“不过,我希望邵敬诚夫妇在里面住得久些。”
我想到邵敬诚不久将去南方做事,那房子也只是给他暂时往住而已。我想到那“青
舍”里的喷水池,以及喷水池中央那块青石上的“绿梦”。我看着陈绿芬那略显苍白的
脸,和被眼泪浸湿而特别浓黑的睫毛,我说:
“宪纲表哥放了一块青石在水池中央,那青石上刻着两个字——绿梦,他说,那青
石会越洗越绿的,他这么说,还特别带我去看了的。”
陈绿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低着头,把手帕打开,又折好,又打开。很久很久,
她不再说话。
我不知她在想什么,我在她旁边坐着,仰头去望树梢外的天,我不知道宪纲表哥现
在在做什么。他一定不知道陈绿芬在这里。即使知道,他也不会来找她,他们之间的一
切,已经是过去了。他们不再有任何关联。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选择了那条“对”的
道路。他们不再侵犯别人,不再妨害别人。他们的关系,只不过是一场绿色的梦。
而人,是要活在现实里的。没有人能始终活在梦里。除非他有足够的自私。而爱做
梦的人偏偏多半是善良的,是不肯自私的。
人们说,放弃了自私的梦之后,那就够资格令人称颂了,我想是的,一点也不用怀
疑。那是真理,一点也不用怀疑的。
虽然我同情陈绿芬的眼泪,和宪纲表哥那死灰一般的冷静。但是,我想,我是要理
智一些才行的。
当午间休息完毕的铃声响了的时候,陈绿芬站起来向我告辞。我送她到校门口。
我们一同穿过校园,我忽然想起邵佩玉,于是,我问她:“你恨不恨邵佩玉?”
“我用不着恨她。”她看着自己的脚步说,“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宪纲表哥不爱她
的。他们可能会相处得很好。你也许不懂,不相爱的人也一样可以相处得很好,甚至比
相爱的人相处得更好的。”她停了停,加上一句说:“他们用不着争吵,因为他们彼此
漠不关心。”
我忽然想起那次宪纲表哥打了陈绿芬的事。于是,我说:
“你一直没有告诉我,那次宪纲表哥为什么打你?”
陈绿芬的长睫毛一闪一闪地说:
“因为我打算离开他。”
“哦!”我如释重负地说,这样说来,不是我的怂恿,你才出走的了?”
她摇摇头,说:“当然。你年纪小,不会懂得我们心里的事。我和他在一起,一直
觉得有罪,但是,爱情是不听话的东西,它不管有罪没罪,它是固执的。”她停了停,
看看我,才又说道,“那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但我知道你不会懂,所以,我就没有说
了。那天,我出去买东西,路上遇见一个从前的男朋友,谈了谈彼此的近况,他知道我
和宪纲表哥在一起。”
“而他也爱你,是不是?”我问。
她点了点头,说:
“他很爱我,所以,那天一直劝我,说,和一个结过婚的男人在一起,迟早是会后
悔的。”
“你是不是也这样想?”我问。
她想了想,说:“当然,我并不是没有理智的人,我一直就希望自己能有勇气离开
他。但是,你知道,一个人意志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那天我和那个男友谈了很久。
无非是想在他那里找到一点力量。”
“你找到了吗?”
她摇摇头,说:
“当然不会找到的,因为我不爱他,不过,宪纲却因为这件事而生气。”
“他怎么知道的?”
“宪纲等我不回来,跑出来找我,看见我和那个人站在树下谈得很投机的样子——”
“所以,他就打你了。”
她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
“难怪他要打我的,他嫉妒每一个和我接近的人。其实,那天,我只不过是在希望
多找到一份力量,帮助我离开他而已。”
“结果就真的给你找到了。”
陈绿芬的眼睛望着远处,黯淡地说:
“他想不到我一直在找机会离开他,假如想到,他再怎样生气也不会打我的。”
“刚好我又去了。”我说。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发生的,”陈绿茶淡淡地说,“人们在采取一个行动之前,多
半是因为他心里老早就准备着这个行动,所有一切偶发的促成这行动的事件,都不过是
表面上的原因而已。”
“事实上,你出走之后,也并没有去找你那个男友。”我试探地说。
“当然,我如爱他,早就不会和宪纲在一起了,是不是?”
“你没有想到宪纲表哥会在火车站等你两天两夜,最后还是跑到哈尔滨去找你吧?”
陈绿芬摇摇头,停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我又一次看见她那对漂亮的眼睛里充满
了泪水,她说:“他真傻!我没想到他那么傻!”
我看了看陈绿芬,她即使在流泪的时候,那神情也仍然是淡淡的,她的动作也还是
那么坦坦然然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又说:
“虽然我知道他并不完全是为我才不肯回家,但是我劝他为我回到他的家里去。我
也不是因为邵佩玉去找我,才离开他的,这点你一定相信的,我不愿做纪家的罪人,也
不愿被社会指责,我的家世是清白的,我也不愿我父亲因我而蒙羞。”她停了停,低头
看着自己的皮鞋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许,每件事情都有它的两面,尽管这件
事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合情合理,但我只是担心宪纲,我担心他会很消沉……”她又
顿了顿,才说:“那并不是我离开他的本意。”
我沉默地听着。我不想告诉陈绿芬宪纲表哥那像凝结了一般的冷静,那么一种一点
也不像他自己的冷静。可能那正是他父亲和邵佩玉所希望于他的那种老成持重的姿态。
但那决不是宪纲表哥自己应有的姿态,那姿态是把一个人抽去了灵魂之后,所剩下的躯
壳,尽管从外表上看,他仍是纪宪纲,但是,你最好不要去剖析,尤其假如你了解他,
并且爱着他的话。
沉默了好一阵,陈绿芬才抬头对我说:
“看看你,我觉得心里好过了许多。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同情地望着她泪盈盈的眼睛,问道: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呢?你父亲也许会让你和别人结婚。”
她摇摇头,仿佛觉得我问得很幼稚似地拍拍我的肩,说:
“爱过像宪纲那样的人之后,不可能再爱别人了。我有我的打算。以后,我可以做
事。”她的泪沾在她的长睫毛上,脸上却现出一份坚定。“一个人,不结婚,也照样可
以生活的,是不是?”
我点点头,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说:
“不过,你别不相信世上的事总是有因果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虽不知道我
这人是善是恶,但我相信,我现在过这样凄凄惶惶的日子,单独一个人,走这不知什么
时候才到终点的人生的路,病了,累了,也没人理会,这总不能算是一种好报。介入人
家的家庭。终归是不道德的,是不是?我终归是应该受罚的,是不是?不管我是否已经
退出,是不是?”
我默默地听着,她所问的“是不是”在我心中回荡,我不想回答她,因为她也根本
不是在问我。
我们来到校门口,她在我前面站住,一双眼睛流溢着无限的心事,好一会儿,才突
然下了决心似地说:“我走了,不要告诉宪纲曾见到我。”她嘱咐着,恢复了她的爽朗,
“我以后也不再来找你了——”她伸出手来握我的手,说:“好好用功,好好做人。”
她说完,掉头走了。我望着她深蓝色的背影,在金闪闪的阳光下远去,消失在马路
转角的地方,留下一大片蓝色与金色交织的茫然。我觉得我像是在一个梦的边缘,挣扎
着想要醒来,而又不能。石榴花红得像火,没有一丝风,世界显得如此空寂而又离我如
此遥远。我原来是在做什么的呢?我一向都是怎样思想的呢?……
“喂,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是徐维琴的声音。
我茫然地答应着,我必须回到自己的天地,我们在开恳亲会,我明白过来,我在负
责售卖校刊。
我默默地回到我们的亭子。
夏日的风,闷恹恹的,绿色的校园中,蝉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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