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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竹溪坝的真正繁荣和发达要归功于大锡矿。那两道细长的铁轨竟缩短了哀牢山与外界的距离。满满的一车矿石运出去,捎带回来一批又一批开矿的人。有一天铁匠陈背着一搭新打好的镰刀、铲子去个旧卖,两天就打了一个来回。回到竹溪坝,他逢人就说:“天下原来是这般小。”
  修建铁路、修建教堂、洋人吆喝中国人从山底下挖黑石头,竹溪坝的人都没真在意。那个冒着黑烟的车头,带着十二节车厢驶进矿区,竹溪坝的大部分人被这庞然大物惊呆了。这五花八门的新奇开始让他们眼花缭乱。工人们索性把家眷也带来了,把她们安置在锡矿对面的竹溪坝,先是住草棚子,后来就盖起房子在这里定居。竹溪坝在不知不觉中膨胀起来。
  周家杂货店的生意跟着兴隆。周恩隆雇了七八个伙计,自己抽出身专心于三个儿子的教育。把院子向前拓了,又盖了房,基本上成了一个三进四合院。二道门里一边是客厅一边是书房。客厅内屋修了一个烟炕。每天教三个儿子吟诵《中庸》、《大学》、《论语》。专门为大儿媳妇用正楷抄录了《烈女传》、《女儿经》,供她在后院自修。老二读汉高祖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总读不出父亲要求的气势,挨了不少竹板。天下确实是大乱了。大清朝真的彻底完了,坝上有人嫌辫子碍事私下剪了去,也没有一个人觉着这是大逆不道,会有灭顶之灾。周恩隆憋着一股劲儿要把每个儿子都变得满腹经纶。他希望这天下一直不太平才好。
  一天早上,裕聪吟读两遍《朱子家训》,瞅见父亲去小解,忙溜出去,找那个住在玻璃房子里的大胡子罗尔矿长。
  罗尔正蹲在门前刷牙,嘴角流着白沫子。裕聪站在罗尔身边,觉得白沫子散发的气味很受用。“罗尔,我刷牙也可以吗?”罗尔拍拍他的头,“当然可以。我打算在河上修座桥,你冬天过来就不用脱鞋了。这样也可以方便住在坝子里的人,吸引更多的工人,工钱就可以节约一大笔。”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人从屋里走出来。裕聪当即惊得目瞪口呆。这幢玻璃屋简直是一个高明的魔术师,无穷无尽地变出漂亮女人。裕聪有些窘促,一半因为女人也在看他,一半因为这个女人的乳房比上个礼拜三见到的越南姑娘的更加茁壮。“真是漂亮的小伙子。”女人扑过来抱住裕聪亲了一口。那阵异样的震颤一直持续了很久。
  因为有了教堂,竹溪坝的人有了礼拜的概念。“罗尔,先去教堂,还是先早泳?”“该把昨晚的臭汗洗洗,别亵渎了上帝,罚我们下地狱。”“什么时候变得虔诚起来了?”“身在异国它乡,总有一种不安全感,就只好求助于上帝。准备一下,这位中国朋友是一位很好的水上伙伴。”这一阵叽哩咕噜的对话,裕聪根本没有听,他在想大嫂为什么从来就没有肆无忌惮地笑过。
  “露易莎,你怎么当他的面换游泳衣?”
  “罗尔,你没看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孩子,你这么教育他真是灾难,你看他的眼睛在盯着你看呢。”
  “你吃醋了,哈哈哈哈……我爱上他了,你和他决斗吧。”
  罗尔矿长在露易莎右面那一瓣丰硕的屁蛋上打了一巴掌。
  真好玩,裕聪想。
  


  为了逃避读书,裕聪爱上了田里的活儿。没过多久,他就能把所有的农活都干得十分漂亮。自从裕聪从水潭里捞出金铃铛,周恩隆就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了。能做大臣皇帝,关键是命。那件事情不可思议地提高了周家在哀牢山地区的声望,想和他家联姻的富户乡绅很多。慢慢的,他发现裕聪在许多方面都与众不同:他豁达、仗义、机灵、有谋略,更重要的一点,他很有号召力。相比之下,裕智就显得心地狭小,易于走极端。裕慧则小小年纪倒像是已经看破了红尘。想想,就想重点培养裕聪,要让他到大学堂见识见识。
  一天,裕聪从田里回来,肩上背了一串肥大的田鸡。周恩隆有点不高兴,当即把他叫到大厅。
  “聪儿,你已经十五了。整天在田里晃也不是个事。”他想和儿子谈一些仕途经济建功立业等严肃问题,忽然觉得还没到时候,便又老生常谈地劝,“还是多读书吧。”
  裕聪皱皱眉头,冥想了好久。
  “爹,古人云:民以田为本,君以民为本。舍本而求末,常常事倍功半。再说我的学业并没荒废。我知道世界很大,学问很多,都想学一学。”
  儿子临时抱佛脚挖空心思投其所好的回答,听上去非常受用,周恩隆认真地说:“我们周家不同一般。”
  “我知道,先前我们家给皇帝老子做饭。五尺男儿要有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大气概。做饭终究是下九流的行当。不过,不过,你不是常说皇帝早没有了吗?”
  听了儿子这番话,周恩隆当成儿子开窍了,心里想着离秋天还远,送他到昆明读书之前,再让他逍遥半年吧。裕聪想着那一串田鸡,焦躁得快要暴露真相的时候,父亲发话了:“是啊,种田也是门学问,你下去吧。”
  “是。”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田鸡的皮剥了,拎着一串红嘟嘟的肉去找做饭的刘妈。
  似乎一切幸福都伴随着灾难从这个春天开始了。
  裕聪相信:有时候梦是现实的先兆。他已经捉到了三只非常好看的画眉鸟,开始,他把它们装在一只竹编的笼子里,没过几天,其中一只因为羽毛没有其它两只的漂亮绝食而死。裕聪又编了一个漂亮的小屋把另外两只分开。最初几天,他从鸟叫当中重新体验了梦境中的温情。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溅落进鸟笼的时候,裕聪总是伫立那里,热情如炽,着魔似地看着两只漂亮的小鸟。裕慧央求要分给他一只,裕聪总是十分吝啬地坚决回绝。
  姑娘是在他躺在河边花丛里冥思苦想的时候出现的。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姑娘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和那像是画出来的长长的睫毛。姑娘眨眨会说话的眼睛:“小哥哥,你家在镇上么?”
  这一声小哥哥喊得他火辣辣地浑身颤抖,他麻木不仁地点点头。
  “我怎么没见过你?”姑娘眼睛扑闪一下。他害臊得心里直想哭,为什么要骗她,点头干嘛!“我家住在竹溪坝。”“是那个有铃铛的坝子吗?你能帮我捉住那只花蝴蝶吗?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好看?”这已经是一个少女了,她会任凭天性自然流露地表现出自己的青春了。裕聪看着那只飞来飞去的花蝴蝶,笨得怎么也捉不住,姑娘早笑倒在花丛里。
  第二次见面,裕聪知道姑娘叫杨雪娟,并不是多情的傣家女子。
  一切都是在这半游戏状态中开始的。
  “小哥哥,你能从河里抓条小鱼吗?你爹叫你读书吗?我最恨读书。”姑娘总是喜欢一下子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裕聪只能一件一件实话实说:“书要读很多,我爹怕是想让我做皇帝的,我不喜欢。”
  姑娘笑了:“你爹真笑人,我爹也是,说我生就一副娘娘相,整天抱怨中国没皇帝。你说说这笑不笑死人,整天要我作诗作画。有一回我偷看黛玉葬花,不知不觉就读出声,刚读一句‘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我爹就来啦,把我一顿好骂。真烦死了,我最喜欢他出门。”
  “我还能见你吗?”裕聪觉得这姑娘的话很受用,也不觉得难为情,期期艾艾地恳求。
  “你不怕你爹打你就能见着。”
  一个初夏的傍晚,裕聪已经叫半天的等待折磨得不成样子。姑娘出现的时候,他仍然表现出了旷日不减的激动。“娟娟,你看这是什么?”“画眉鸟!我多想有一只呀!”裕聪这回很大方:“你要喜欢,这两只都送给你。”姑娘羞红了脸,“我又不是穿筒裙的傣家女。一人一只,这样我才敢要。”两个人默默地相互看着,都感受到了另一颗心脏的跳动。裕聪问:“你做没做过一个梦,向我要画眉鸟?”杨雪娟认真地想了半天,惘然地摇摇头。裕聪不无伤感地轻叹一声:“原来你没做过。”
  这点遗憾并没有形成障碍,这种自由自在的约会势不可挡地把两颗心推到一起。第一次亲嘴是在晚霞的沐浴中,在充盈着花草香气的阿墨河边,是裕聪忽然间想起了露易莎才提出这样要求的。两个人都表现出了没有经验的兴奋,这使整个过程显得短促而杂乱无章。杨雪娟陷入前胸鼓胀带来的惊喜中不能自拔,裕聪相对从容一些还能分辨出娟娟领口飘溢出的晶莹发亮的奶香味气息和露易莎身上的香水气味完全不同。
  “小哥哥,你真好,太好了。我最爱看你的眼睛。你真是那个捞出金铃铛的小哥哥么?我爹常讲起铃铛的事,你为什么不说话?”杨雪娟按着起伏不定的鼓鼓胸脯语无伦次。
  “我要娶了你,用花轿把你抬到竹溪坝。”
  父亲不容分辩的决定,残忍地中断了这种如痴如醉的生活。秋天到了,裕聪进了省城昆明的一家学堂。
  


  曹仁的祖上从未有过什么辉煌可写。这是他谈到先祖的时候避重就轻轻描淡写或者故弄玄虚的重要原因。他十三岁应童子试榜上有名,二十三岁应乡试及第。正当他雄心勃勃想大展雄才伟略的时候,政治形势荡起了秋千,就郁郁而不得志,牢骚满腹。省政府正是看中他中过举人这一点,才任命他为哀劳县令。洋人,土匪自然不会听他的,各个乡镇的乡绅也只是看他先前是光绪举子,才赏给他一个笑脸。倒是景颇、哈尼、彝、白、傈僳人的首领还想着他是哀劳县的父母官,出了什么事均要去找他处理。几次到竹溪坝巡视,多少知道了周家的家渊,交谈几次都很投机,相互间很佩服对方的学识。周恩隆把曹仁视为上宾,每次曹仁来到坝上,总要把曹仁拉到烟炕上,亲自为曹仁烧一口上等云土。后来,双方来往就频繁起来。
  年前,曹县太爷去法国留洋的女儿回来了。儿子先前在唐继尧手下作事,后来在一次火并当中被勤务兵从背后捅了一刀。有一回,周恩隆诚恳地对曹仁说:“这天下将来是年轻人的,过两年你就到竹溪坝养老吧。三个儿子任你挑。”曹仁早就存了联姻之心,于是把烟枪放好,“哪儿有大麦不熟小麦先熟的道理。那就裕智吧。”婚事在烟炕上就定了。
  女儿回来后变了许多,吃饭时不用筷子,刀叉和瓷碗的撞击声使得曹仁长时间食欲不振。女儿还经常抱怨县城里没有电灯,洗澡不方便,化妆品买不到等等。最后撒着娇央求曹仁再筹一笔款让她再出去两年,父女两个发生了争执。女儿说:“到国外一看,我忽然发现中国像一口巨大的棺材。青春、爱情、才华,都只会在棺材里烂掉。”一听,曹仁火了:“你还要上天!我一个子儿也没有。明天就把你嫁人了。费了多大事才出去一趟,尽学些乌七八糟。从明天起,不准用刀叉。”女儿赌气要走。母亲小河一样的眼泪让她心软了。自己在国外待了两年,骨子里仍是一个中国女人,什么也做不了主。再一赌气,婚事也答应了。
  周裕智在竹溪坝矿上做监工,很得矿长罗尔的赏识。新婚的时候还批给裕智两个月假。蜜月的生活和曹秋雁在法国初试云雨的感觉大不相同。她喜欢毫不掩饰地把夸张了的呻吟变成撕裂一样的嚎啕。似乎能从叫声中找回在国外的自由来。这种平静的生活一直维持很久。她在教堂的钟声里,在河南岸的灯火中,在和露易莎用法语用英语的对话里,多少寻找到了一种新的心理平衡。有一回曹秋雁问罗尔矿长:“你有没有把竹溪坝变成小巴黎的雄心?”罗尔摸摸额头上的皱纹笑而不答。
  这次婚姻周恩隆非常满意。它无形中又提高了周家在哀劳山地区的威望。将来干大事的时候用得着。方圆几十里村寨部落的首领都带着礼物前来贺喜。大摆酒宴三天,喝到兴处,周恩隆对几个首领说:“这锡是你们这一方的宝物。哀牢山一带山清水秀,世世代代养育你们。洋人这一开采,灵气就没有了。本来我不该说这些。可自古以来,我们汉人和你们景颇人、僾尼人、傣人都亲如兄弟,不说心里憋得慌。”
  众首领听完良久不语。
  


  英法军队在这一年的八月进驻竹溪坝锡矿,他们先住帐篷,一个月后,一座围墙上安有铁丝网的军营拔地而起。从此以后,竹溪坝可以听到音乐,周末的时候,军营里还有红灯绿灯闪烁的小型舞会。教堂做礼拜的时候,人们可以看到巴菲里昂·杰西中尉、费南多·吉尔少尉,身着笔挺的法英两国军服走过架在阿墨河上的水泥拱桥,他们两人都常说:“我们为了骄傲而战斗。”
  没过多久,曹秋雁就和他们熟识了。有一天是礼拜天,曹秋雁在教堂门口开玩笑地说:“看见你们带着手枪进教堂,我觉得十分滑稽可笑。”杰西说:“看着这里的山水,看见你这样多情温柔的东方女人,我就想请求上帝让我多活几年。”“你想打我的主意,简直做梦。我可是结过婚的,真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到中国来。”吉尔说:“我父亲二十几年前到过中国。他从中国故宫带回去一幅画,是一幅宫女游春图。我就是为了那景色,当然更为了温柔,才要求到越南去的,可惜贵国给我们的自由太少。”热辣辣的柔情毫不吝惜地泼给曹秋雁。“中国女人活得很艰难。”“法国没能彻底改变你。”杰西叹息一声,“你是第一个叫我真正动心的中国女人,可惜你结婚了。”吉尔语言中流露出无限的伤感。
  二十几名英法军人奉命长期驻守锡矿。竹溪坝锡矿不再平安无事。铁路被破坏了几次,有一天下午,锡矿发生了爆炸事件,晚上,罗尔的妻子露易莎被一支毒箭射死。罗尔忍着巨大的悲恸去找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的周恩隆辨认,周恩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是景颇人的箭。”后来军队来了,二儿媳妇经常晚上去河那边跳舞,周恩隆不能容忍,阻拦了几回。曹秋雁忍了几次就不客气了:“我爹还中过举人,臭规矩也没有这么多。”周恩隆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
  


  周裕聪回到竹溪坝,身体已经完全发育成熟。回来之后好多天,都不在家,晚上才回来睡觉。有人看见他天天早上沿着阿墨河向怀远镇那边走,傍黑的时候垂头丧气沿河回来。他在怀远镇敲开了二十八户人家,在石板街上碰到七十二个人,重复了九十九遍“知道一家姓杨的住哪里吗?”结果徒劳无获。第五天,他把白天也用来睡觉了。周恩隆看见儿子回来后神情恍惚,心里暗自后悔:“莫非读书读呆了?”
  第十五天,他去看了罗尔。看见屋里又换了一个女人,就问:“露易莎呢?”罗尔神色黯然,吃力地抬起手朝河边一指。那里有一个隆起的土丘,长满了青草。罗尔再也没有往日的热情,胡子都懒得修剪了。见罗尔再也没有笑声,裕聪便要告辞。“朋友,忘了告诉你,露易莎是我的妻子。这一辈子,我只爱她一个人。我来到这里开矿,完全为了她。真正爱一个人要耗尽毕生的心血,慢慢你就会懂。”
  裕聪在河边愣了很久,娟娟连个影子都捉不住了。他衣服都没脱,一头扎进河里。
  刚进屋换好衣服,二嫂推门进来了。
  “三弟,你瞒不了我,一定是爱上什么人了。那一定是天仙一样的姑娘。”裕聪迟疑地一笑:“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偷偷地爱不是越轨吗?”
  “你也算是进过省城学堂的。”
  “你还留过洋哩,怎么样?还不是一台花轿就抬了过来,连新郎长没长胡子都不知道。”
  “你忘了我是女人。三弟,有时候不能太顶真。以你的人品,窝在竹溪坝真屈了。你穿上军服真是一个无与伦比的美男子。英雄出乱世,别为一个女人想不开,世上好女人多的是。”
  裕聪对二嫂的暗示浑然不觉,阴郁的眼睛闪出激情的火花。
  “从军?从政?救国救民?算了吧。你到外面看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背井离乡的人。我这辈子什么都不想干,好好地过日子,家里有田,饿不死。”
  “你激动的时候真迷人,你这么做爹怕是不答应。”
  “在昆明天天躲来躲去,什么也没学到,爹能杀了我?”
  院子里黄果兰开得正盛,裕聪透过低垂的枝叶,看见挂在耳房房檐上的鸟笼,里面空空荡荡。他想起了另一只鸟笼。“几年前那个傍晚既是一生幸福的开始,同时也是终结。”他想。
  一天晚上,全家围在一张方桌上吃饭,桌子上铺有桌布。这完全是曹秋雁一意孤行的结果。以前周家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起用这张八仙桌。只有老大媳妇对这些新规矩置之不理,盛完饭就躲进自己的小屋。那间房里的摆设一点儿都没有改变,里面只多了三百多双男人穿的布鞋。
  曹秋雁听见从裕聪嘴里传出的咀嚼声越来越响,她简直不能容忍了,“三弟,你坐相,站相,都没说的。能不能把吃饭的毛病改一改。”
  这两天,裕聪已经在外面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他感到二嫂对自己的热情潜在着巨大的危险,他抬起头,用手剔剔牙。
  “积习难改,二十年了。”
  “不识好歹!”
  曹秋雁把勺子往桌上一扔,愤愤离去。
  “三弟,你二嫂也是为你好。”
  “二哥,我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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