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巴金

　　巴公：
　　知近期为感冒所苦，十分惦念。虽不能来看你，情况大体是了解的，现闻病情稳定，深以为慰。
　　时代的动荡，祖国和人民的苦难，你承受了最深重的一份，不想到了晚年，还要长期受健康的折磨。每想到这一点，我确实感到难受。
　　你是坚强的，愿你千万安心静养，争取早日康复。我盼望不久能来看你，愉快地谈谈心。你知道，我也已经够老了，能够倾心交谈的朋友也不多了。
　　听说这次给你特别护理的是李开沪大夫。这是一位很好的医生，我请他看病，已将近五十年，我深信他有把握使你着手成春。
　　深深地为你祝福!
　　柯灵　国容
　　1999.4.3

致季涤尘

　　涤尘同志：
　　尊编《中华散文名家名作》，千呼万唤，年迁月延，终告问世，不负一番辛苦，敬以为贺，赠书及稿酬都已收到，请释念。
　　兄耕耘文事多年，与作家鱼雁交驰，切磋往来，内容必有可观，编一书信集，当极有趣味，也极有价值，希望抓紧编起来，争取早日出版。拙简如需入选，自无问题。书名《关于书的书信——作者致编辑》，似稍觉累赘，不够显豁，不知可另定一名否?
　　我正编文集，拟酌收书信，拙简如能见示，极为感激。
　　新春不远，在此预祝新岁吉祥，并问全家好。
　　柯灵上国容并候
　　1999.1.23

致杨绛

　　季康大姐：
　　自二十晚间电视新闻惊悉默兄去世，悲怀深钜，蚀骨啮心，特别想到您遭此剧变，不知将何以自处，当时打了电话，知有人相伴，稍慰下怀。
　　阅报知默兄谢世安详，表仪清简，悉遵遗愿，而举世震悼，国家尊崇，备极哀荣，谥为永垂不朽，评价允当，差足慰情，请千万节哀，善自珍重，默兄地下有知，亦当以此拳拳也。
　　默兄旷代人杰，料理后事，整理遗泽，当非旦夕之功，此事尤非您莫办，重任在肩，更要保重才是。率此奉达，不尽一一，叩
　　礼安
　　柯灵国容上
　　1998．12．25

致金玲

　　金玲大姐：
　　大函拜收。衷心感谢您对我九十贱辰的祝贺，真是太不敢当了。白尘兄谢世，转瞬四年，他的一生是辉煌的一生，他对戏剧、文学、对革命的贡献，当永垂不朽。他为此吃尽苦头，还影响到晚年的健康，每一念及，使人惆怅不已。
　　承惠赐白尘兄文集，十分感谢。文集印得极好，足副内容的精湛、渊博，您为此煞费经营，堪以自慰。前嘱写序，我自知浅陋，不敢贸然冒渎，有负厚望，一直惴惴不安，现在翻翻文集，浩瀚汪洋，字里行间，白尘卓的人格，活跃的生命宛然如在，让这种生动的本来面目直接面向历史，面向千万读者，免除旁人插嘴，这是最尊重逝者的办法，您以为如何?
　　电影剧本《鲁迅》(上)，由白尘主持并执笔，理所当然是他的作品。所谓“集体创作”，虽有多人七嘴八舌，不能说毫无作用，但真正可称为创作的，实际祗有执笔者个人，“集体”只是虚名。白尘对此当仁不让，您完全用不着客气。
　　您健康情况如何?深以为念，万望多多保重，颐养天年，诸事吉祥!
　　问全家好!
　　柯灵敬上
　　1998．4．21

致萧关鸿

　　关鸿同志：
　　昨奉拙作《文酒风流二千年》，原来意图是想力求体现浙江从古到今一脉相沿的人文精神，做到叙述完整，一气呵成。现在读来，觉得文气过于急促，不如适当分段，以收节奏舒徐，眉目清楚之效，现寄上分段稿，当否希鉴定。前稿便请掷还。谢谢。祝
　　编安
　　柯灵
　　1998．3．7

致余光中伉俪(台湾)

　　光中贤兄我存夫人如晤：
　　腊尾得手书，深慰悬系。老病侵寻，尘俗困人，遂疏简候，知我者谅之。兄云旌飘忽，飞遍全球，遥念风神，向往何如。五十年重听蜀鹃，近顷再度港游，均曾于报间风闻，料诗思飙发，必有见于翰墨，倘有以见贶，幸甚盼甚。
　　京沪连翩选印大作，实为大陆读书人大幸，文坛一盛事，为之雀跃三百。沪版尊著何时问世，贤伉俪翩然来沪，企予盼之。
　　祗候吉祥，新岁多福。
　　柯灵国容同叩
　　1997年2月16日

致周海婴

　　海婴同志：
　　来信收到已久，因忽患感冒，病后衰弱，至今未见康复，复信晚了，请原谅。
　　景宋先生蒙难释放后应约会见内山一事，我一无所知，也一无所闻。内山是景宋先生出狱的保人，此种约见，很可能是例行公事，未必有什么深意。我第一次被日宪逮捕，释放后，每星期天还要到宪兵队报到，月余后才宣布中止。每次报到总是忧心忡忡，十分紧张，惟恐又被扣留，这显然是日寇的一种心理战术。以景宋先生的地位和声望，只由保人约见一次，比我优待和宽大多了。我意如此，不知你以为如何?
　　过了春节，我已进入八十九岁，毕竟老了，幸恕草草。祝
　　俪安，新岁百吉。
　　柯灵
　　2月12日(1997)
　　国容附笔问好

致梅绍武

　　绍武同志：
　　手书奉到，知曾有骨折之厄，不胜悬系，幸已出院，仍希多多珍重。
　　梅先生一代宗师，德艺双绝，我曾有幸识荆，并为文稍舒崇仰，二文除收拙作散文四卷本外，并见于拙作《七十年文选》，不知见及否?四卷本辑集梅先生资料较全，使他抗战胜利后重上舞台时所作文献得以传世，尤足欣慰。现知您已辑入梅先生文集，使得垂久远，那就更好了。
　　梅先生画册毁版之举，我也觉得无此必要，毁版以示珍贵，何若扩大影响，广为流传，此不知能与出版社一谈否?草草，不宣。屠珍同志致意不另。
　　柯灵
　　1996年11月21日
　　国容附候俪安

致李辉

　　李辉同志：
　　手教奉到，黾勉之情，深感鼓舞。
　　我现在的健康情况，有如登山，已到下坡阶段，规律如此，无可奈何，写点东西，十分累人，读书很少，更感支绌，但你和燕祥同志的文章，凡能寓目，虽忙必读，对你的明辨敢言，尤为心折。文坛风气之坏，已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弄虚作假，借名招摇，由所谓名家开其端，现在已病入膏肓。民族气节，士林操守，历来视为珍宝，现在贱若草芥，更可怕的是，揭露批评，其人既恬不知耻，舆情也不以为意，社会的麻木不仁，真堪使人浩叹。我常想，从前有个鲁迅，不知为人世起了多少消炎防腐之功。我恳切希望你能步武前贤，续有建树。高山仰止，能学到鲁迅精神，虽是点滴，其功当不在禹下，足下以为然否?草草不一，即候文祺。
　　柯灵上
　　1996年10月14日

致张光年

　　光年同志：
　　大作《江海日记》拜收，忙中已捧读十之七八，受教良多，敬此道谢。文坛前辈风范，有日渐零落之感，您不仅健笔如恒，风致尤见清醇，可贺也。
　　拙作《天意怜幽草》，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印行，早已函请责编就近代呈，昨闻已出书，想不久当达文几，聊供一哂。
　　此请
　　夏安夫人并候
　　柯灵上
　　1996年7月16日

致刘以鬯(香港)

　　以鬯我兄：
　　台北一别，想贤劳如常，日前托上海文艺出版社寄呈《六十年文选》，想已达览。
　　刘海粟翁来沪，冠盖盈门，盛极一时，文化局派员卫护，保人其表，而保画其里，盖恐人包围索画也。我无意赶热闹，只通一电话，并央人送去刊有刘氏百岁画集序言的《香港文学》。此期《港文》遂付阙如，不知兄可否再惠一册，以成全璧。
　　此请
　　文安，并问嫂夫人好
　　弟柯上国容附候
　　5.4(1994)
　　梅子兄久未通候，便乞道念。

致罗孚(香港)
　　罗孚兄：
　　奉书欣慰。鬻画济困，重劳大力，于心不安，感谢之类的话就不说了。
　　商潮勃兴，文士途穷，殊非所料，一向以淡泊自甘，但修养不到孔门颜回的程度，颇以竭蹶为苦。“文革”之后，烧水器一去不还，每有机会住宾馆，第一事即效太真故事，兰汤沐浴，清除污染。事毕看看浴缸之脏，不免英雄气短，羞见仆欧，一如楚霸王愧对江东父老。老舍《老张的哲学》中，说老张一生只沐浴三次：一次出生，一次结婚，一次去世。我比老张路犹宽，思之不觉莞尔。涸辙之鲋，不求湖海之大，得西江勺水，优游卒岁，不至有朋自远方来，连招待到市楼一饭也自惭无力。于愿足矣。
　　此举志在救穷，不在救急，不妨稍待时日，待价而沽。一切由兄主张，仰仗鼎力。倘能于腊尽春回之际解决问题，得以欢度春节，自是一大佳事。应付手续等一切费用，请按例办事，不必以友情争取优惠。
　　近况如何?时在念中。排日笔耕，不遑喘息，似非老年悠闲之境，足以为如何?此请夏安。
　　弟柯灵上国容附候
　　1993．7．28

致丁聪

　　小丁老兄：
　　谢谢你的画集。祝你创作丰收，口腹丰收。——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我老而不死，穷忙如故。百事不问，彼此彼此。祝
　　阖第安吉
　　柯灵国容随候
　　1992年儿童节(何时有老童节?)

致邵燕祥

　　燕祥同志：
　　奉书不胜欣悦，盖别来世事如云，未免多所驰念也。大文娓娓而谈，严城中有此雅意，令人神往。
　　承示梅娘消息，甚感。上海沦陷时期，我蛰居八年，南北隔绝，闻名而未读其文，颜纯钩曾有意重印陷区作家作品，遥承函询，曾有所报，后来似未成事实。
　　报间记载，似有兄闭户读书之说，不知确否?近来乍暖还寒，天意难料，我辈细民，听之而已。匆复，还颂
　　清吉
　　柯灵上
　　1992．4．1

致曾敏之(香港)

　　敏之兄：
　　不通音问者年余矣，得兄“垂老投荒”一信，怅怅不能去怀，不知动定如何?近于《香港文学》得见尊影，而兄在加在港，仍感迷离。昨得立文兄函告，始悉种切，深以为慰。弟老而弥悖，不合时宜，幸而贱躯粗适，闭门涂鸦，聊遣残年，堪以平安奉报。知兄春间将有江南之游，盼届时见示，藉谋良觌。春节在迩，临风，遥颂
　　吉祥
　　弟柯灵上
　　1991．2．6　　

　　附记：上述书简，未及一一征得受信人同意，敬请鉴其慵迈，幸恕失礼。
              　　柯灵1999．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