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民那几天觉得自己生活在爱情的国度里。爱情是什么?爱情是雨露。就好像天上
下雨,晚上打露水,好使世上的万事万物去努力生长。从前不是有句歌词叫做“雨露滋
润禾苗壮”吗?试想想,这个世界上没有雨露。这个世界不就成了月球或火星?那还有
什么生命可言?虽然也有一句歌词叫做“万物生长靠太阳”,但是没有雨露滋润,你在
一片焦土上又怎么去生长?爱情就是雨露,可以使人健康和有目的地生活。马民想。马
民脸上容光焕发了,就跟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一样,使任何人都觉得他气色很好,且精力
旺盛。
“马民,你脸上泛光埃”周小峰羡慕地说,“你被爱情滋润得漂亮些了。”
“爱情使人年轻。”马民供认不讳地一笑,“我现在觉得自己活得有目的了。”
“我只晓得有一个人三天两头往湖南宾馆跑。”张眼镜说。
他是指彭晓。彭晓确实三天两头来,和他们一起共进午餐,或者共进晚餐。彭晓脸
上的美丽和笑容里的那种女人特有的聪明,他们都很好地感受到了。他们都对彭晓印象
好,他们都觉得彭晓是个丰姿绰约的聪明的女人。他们甚至觉得彭晓和马民天生就是一
对。
“我只告诉你,”周小峰笑着威胁马民,“你不对我们客气点的话,你不好好地巴
结我们,我就要掀你的老底子。你以前在港岛夜总会,可并不是这么纯洁……我相信彭
晓对我的告诫会有分辨力的。”
“我比你要纯洁得多,小峰。”马民强调说。
“你比我要纯洁?”周小峰哈哈大笑起来,“你的手没往那些地方去?你以为我没
看见?纯洁用在你身上真是糟蹋了。等下彭小姐一来,我就跟她讲故事。你在她面前是
一个版本,这个版本里,你可能是雷锋的表弟。你在我面前可不是罗密欧,是一个日本
三级毛片的版本,这个版本的内容是,你是来自北方的色狼。”
“你这杂种莫把我‘臭’得这样子要不?”马民有点急了。
“你晓得骂杂种了?这证明你还有点良知。”周小峰笑笑,“你还不对我好点?”
几个人都放开喉咙笑了。
“彭晓来了,”张眼镜走出门,然后一脸紧张的样子走进来说,还示意周小峰不要
开玩笑了。“莫讲了莫讲了。”
大家真的以为彭晓来了,就都不做声了。结果等了一气,什么人也没有来。张眼镜
就大笑,笑得要死的样子,“我逗你们的咧。”
周小峰一高兴起来就什么玩笑都敢开,他甚至连他们领导的老婆的玩笑都开上去了。
有次领导的老婆来公司里找丈夫,丈夫却不在。周小峰开玩笑说:“跟王小姐一起坐着
车出去了。”这害得他的领导在家里拚命赌咒发誓地解释,事后领导责备他,叫他不要
再在他老婆面前开这种离心离德的玩笑,因为他老婆是第一号醋坛子。周小峰喜欢拿别
人的痛苦开心,喜欢把短暂的,甚至虚假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完全是因为
他在一种自卑的环境中长大的结果。周小峰的父亲是个三流木匠,因为偷过几次木材被
厂领导发现,一直在单位上做人不起。周小峰就是在这种父母都做人不起的环境中长大
的。他身上有一种报复一切的欲望,这种报复并不含什么明确目的,也没多少险恶的用
心,不过是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快。这种心态也只有在从小受到周围人歧视的环境中才可
以壮大起来。周小峰对一切都不满,看到身边的朋友发达了,他就有一种阴暗的心理自
然而然地疯长着。这种阴暗心理时常表现在妒忌和酸溜溜的讽刺上,马民掌握了他这种
心理(两人都相互太了解了!)当然就学会了绕开他的这种进攻心理并不忘提醒他说,
“你莫对我不义啊,我们是多年的朋友!”
马民不想让他在彭晓面前说半句坏话,这主要是他在彭晓面前吹牛皮说,他和他们
都是兄弟。“我可以随意调遣他们做事,”马民昨天在彭晓面前吹嘘自己说,“他们都
听我的话。他们都把自己的工作丢在一边,跑来为我设计图纸,就凭这一点,你都可以
看出他们对我很忠心。”马民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钱而来的,周小峰也是为了钱而来的,
如果没有钱,在当今这个空气中充斥着铜臭的社会,谁愿意白白地花费自己的青春?如
今哪里不是金钱关系?
现在准还谈思想?在马民看来,这个社会已经不生产高尚的人了,生产英雄的机器
也已经锈坏了,只有一条流水线,那就是大批量地生产贪婪的拜金主义者。很多曾经有
抱负的理想主义者都堕落为金钱的奴隶了,马民觉得自己、周小峰和龙大师他们都属于
从充满抱负的台阶上掉下来的人,“小峰,我想起你以前想当画家的抱负,就牙齿都要
笑跌。”马民故意换个话题说,因为他知道彭晓快来了。“你其实是有绘画才能的,我
非常喜欢你送给我的那幅《荒原上的阳光》。那是一幅世界名画,等你死了,我要拿去
卖一百万。”
“卵画咧,”周小峰看不起自己的画说,“还世界名画!我那时候清白什么?当画
家又有什么意思?现在哪个还去看画?只有神经才去看。”
“想起我们那个时候坐在一起研究各自的作品,真的人都会笑死去。”龙大师记忆
犹新地说,“那时候画一幅画,就你跟我提意见我给你提意见,人活得好认真埃”他们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彭晓推门进来了,彭晓站在门口故意开玩笑说,“我可以进来
吗?”
“那你不能进来,”周小峰说,“你一进来,我们就不晓得要怎么画了。”
彭晓笑笑,“那我来了你正好休息吧。”她说,走了进来,坐到沙发上马民身旁。
“马民还有一个日本三级片版本的故事,他没向你交代吧?”周小峰一脸认真地说,
“那里面好多内容生动、打情骂俏的故事,你不晓得吧?”
“那我不晓得。”
“莫听周小峰开玩笑,”马民说。
“开玩笑?”周小峰瞪着马民,“你要我掀你的老底子不?你拈花惹草的故事,我
都记在日记里了,那是我学习学习再学习的经验,不然我还不得记日记。”
“周小峰,你莫口里没昧可以不?”马民说,笑笑。
“口里没味?”周小峰一副艺高人大胆的形容,“你要我讲不?
我们在港岛夜总会的时候,可是很山花烂漫的,你还说你好舒服的,这你得承认。”
“你是个杂毛咧,”马民骂他说,“你在这里编故事罢?港岛夜总会在哪个方向?”
周小峰大笑,“我记得有一次,你拖我说,到港岛夜总会去潇洒去。”他望一眼彭
晓,彭晓正盯着他,“我那时候还乡里人样的,不知道长沙市有个港岛夜总会。你再装
蒜,我就会把港岛夜总会的故事讲完埃”“你讲完罗,我倒很愿意听。”马民说,“这
叫做真金不伯火炼。”
“算了算了,”张眼镜打圆场说,“你莫故意当着彭小姐的面讲港岛夜总会的故事。
你这样说,我都会有意见的。”
“我没有那样的故事,”马民对彭晓说,“他这是故意在你面前破坏我的形象。”
“有一个妹子姓刘,你记得不?”周小峰大声说,“你只说你还有印象不?”
“什么姓刘的妹子?”
“港岛夜总会的一个姓刘的小姐?”
“你别口臭好不?”马民真的有点生气了,眼睛也有点红了。
“你晓得生气,我就不说了。”
“我没生气。你说罗。”
“你生气了就生气了,这证明你还有自尊心。”
马民真想踢他一脚,真想把这个狗杂种从六层楼的窗口踢下去。这时小廖走进来说:
“西瓜来了。”他一只腋窝里搂着一个很大的西瓜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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