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情有关
作者:鲍十
(一)
小晨师大毕业,分配到艺术学校。来报到那天,是这学期期末,教职工正在大礼堂开总结工作的大会。快中午的时候,会也结束了。小晨找到了政文科的位置。
鲍十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座位上,看着走过来的小晨。鲍十身边有个空位子。小晨很礼貌地问了一声:“请问这儿有人吗?”
鲍十说没有,小晨就坐下了。鲍十还见小晨掏出手帕在座位上象征性地抹了两下。坐下,小晨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好像不是画苑就是红梅,先从里面捏出了一支,想了想,又提出一支。探着头问鲍十:“抽支烟吧?”
鲍十也没说话,伸手就把烟夹过去了。小晨又给他点上。几乎同时,两人都浓浓地喷出烟雾来了。就这么支烟,两人成朋友了。
“刚分来的吧?”鲍十后来说道。直到散会,鲍十就说了达么一句。散会了,这学期就结束了。小晨是后来(新学期开学以后)才知道的,饱十喜欢在业余时间写小说。
小晨和鲍十在一十亦公室,丙十人的分公桌挨著。以后,两个人便经常在一起抽烟。小晨再没抽过画苑或者红梅,只抽特哈,1.40元一盒。饱十常抽的是灵芝,1.
07元一盒,有时也抽田七花,0.80元一盒。两人的烟都抽得挺凶,动不动就抽得告罄,两人便相视着笑笑。有时候还笑出声来,以示其有趣儿。之后便争争抢抢去买。
除了抽烟,两人再没别的话说。上课了,下课了,政治孛习业务学习了,每人都有一份工作,都挺忙(两人凑在一处喝酒,后来的事)。
在鲍十的感觉里,小晨工作是很认真的,不怎么说话,没课的时候,就在办公室看书,最常看的是一本日语书,挺厚。一两周下来,科里的其他老师就有了评价,都悄悄议论说,小晨这小青年儿不错,课也上得好,组织课堂的能力也强,还说他在大学的就是班干部(大概是班长),是预备党员。还有一些别的话,都是好听的话。
有一次,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鲍十就把这些话(加上自己的感觉)对小晨讲了,末了说:“你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以后,就这样干吧!年轻人么!对不对!”
鲍十讲得很诚恳。小晨听了,笑了,没说什么,感觉是谦虚,也感觉是意味深长。笑过了,拉开了抽屉,拿出日语书来。
小晨这才说:“谢谢鲍老师。”
鲍十也学过日语,学了两年,感觉越学越累,不学了,现在只记得几个单词。鲍十认为自己没志气,也有点遗憾。
鲍十说:“你大学学的日语吗?”
小晨说是。
鲍十说:“日语还挺有意思的,念起来蛮好听。就是后边,语法部分,不好记了,是不是?”
小晨又说是。
鲍十说:“是想考研究生吧?”
小晨说:“想试试。”
小晨说想试试的时候,抬起眼睛朝鲍十看了一下。鲍十也正看他,鲍十发现他眼睛挺亮。
“好,好。”鲍十说。
小晨认为鲍十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小晨并没去念研究生,不是没考上,是没考,压根就没考。有头研究生和学日语的话题,也就不再说——这是后话了。大约一个月以后,在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大家都在办公室里政治学习。刚念完一篇社论,都觉得轻松了,便开始唠一些闲嗑儿,这时响起敲门声。有人给开了门,见一个女青年,穿一件风衣,女青年说:“请问小晨在吗?”
小晨当时正和鲍十对着抽烟,一听见,马上就站起来,朝门口走,走几步又回来,把半截烟在烟灰缸里掐死,才出去了。随手又关了办公室的门。
过了有十分钟,小晨回来了,这时看小晨的样子,有点羞怯,有点兴奋,有点幸福。坐在椅子上,把烟灰缸里那半截烟拈起来,重新点上了。
小晨学:“大学里同学。”
并没有人问他,是他自己主动说的,说过了,抬眼朝办公室里的大家瞅了瞅,最后眼光落在鲍十脸上。鲍十微微笑着,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下午就没事了。老师们都早早回家去了。鲍十回家吃了午饭,又吃了晚饭,又到学校来了。鲍十家房子小,经常晚上到学校来,写他的小说,经常写到挺晚,晚上就在办公室撂几把椅子,一睡。来之前,在外边小铺里买了一瓶白酒,一小包花生米(有时候还买两卷干豆腐卷儿),放在一头沉办公桌的柜子里,预备晚上喝几口。
晚上十点钟左右,鲍十听见喀啦喀啦的开门声音。门开了,进来的是小晨。一边往兜里装钥匙,小晨说:“知道是你。”
小晨家在外地(好像是呼兰县),现在住学校的独身宿舍。
小晨说:“是不是打扰你了?”
鲍十说:“没有没有。不打扰。我正好累了。我这儿有酒,陪我喝两杯怎么样?”
小晨说:“喝两杯?喝两杯就喝两杯。”
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在鲍十身边坐了。
(鲍十和小晨喝酒,就从这次开始的。一喝就一学期。一喝又一学期。一般都是晚上,十点钟以后。有时候小晨在宿舍,鲍十就上去把他喊下来。有时候是小晨主功下来。若小晨主动下来,都掐着时间,还带上些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菜,花生米、干豆腐卷儿,有时候有咸鸭蛋,有几次有香肠。)
小晨刚坐下,却又站起来,倒了满满一杯凉开水,先咕嘟咕嘟喝了。鲍十见他喝水,心里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过来人了,对此是有体验的。只是一直没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为什么出去约会的人,回来都口渴呢?
小晨重新坐了。鲍十拎起了酒瓶子,往两人的杯子里倒酒。
鲍十说:“叫什么名字?”
“王丹丹。”小晨竟没犹豫,像早有准备似的,顺口就答出来了。
“好听,这名字好听。顺口,响亮,干净,雅气……”鲍十说,说了一笑。
“是吗?”小晨夸张地说。
鲍十又说:“人长得不错,挺漂亮,气质不俗。……分在哪儿了?”
“外贸公司。……”
“哦,外贸口儿。经济很好是吧?……经济很好,不像咱们单位,清水出芙蓉。也学日语吗?”鲍十说。
“她学俄语。自学的。”
听小晨的口气,像是挺自豪的。说过了,又像有点不好意思,脸色一红。
那天,也说到鲍十写作的事。小晨说鲍十,说你这样很好,让人佩服,说人总要有点追求嘛!说得鲍十嗬嗬直乐,不知是高兴还是自我解嘲。
小晨也问了一些问题。诸如都发表过什么友表过多少、发表一篇编挺多稿费吧之类。鲍十就有点尴尬,连连说没发表什么,挣不了多少稿费,话说得含含糊糊的,让人弄不明白他发没发表过。
小晨察觉了,也有点尴尬,就不问了,说:“喝酒。”
小晨说他搞过艺术摄影。
“是吗?”鲍十马上故作惊奇。
便说起艺术摄影。什么什么个程序,怎么怎么拍摄,怎么怎么构图,怎么怎么暗房处理。小晨还说了一些他拍摄的作品,还说他在系里专有一个暗房。说他还是师大学生业余艺术摄影学会的主席呢!
不知不觉,两人杯里的酒,已喝得快见底儿了。
鲍十又拎起酒瓶子,往杯子里加酒。给小晨加多些,给自己加少些。小晨见了,竟不反对。看来他是有些酒量的。鲍十的酒量不行,经常是一二两的样子,最多也喝不过三两。
这一晚,两人把鲍十预备喝半个月的酒喝了——足足一瓶玉泉白。两人都红着脸,最后举起杯子,往一处猛一撞,撞得溅出采了。撞完了,举在那里……
鲍十觉得,应该说句什么话才好,比方“为什么什么……干杯!”半天,总算想出一个来。
鲍十说:“为受精情……干杯!”
“干杯!”小晨也说。
喝过这次酒,鲍十和小晨,就像真正的朋友了。鲍十基本上还算一个可以作朋友的人,这点小晨是看出来了。显然他人是窝囊一点,在单位是个提不起来的人,好像也没这方面企图,只一心一意要当个作家。这样的人作朋友,一般是没啥大问题的。
喝过这一次,以后就唱得多了。喝喝酒,唠唠嗑儿,两人都挺愉快。唠得挺广泛。唠唠生活,唠唠文学(鲍十只在唠文学时,才有些话说),唠唠社会,……但唠得最多的,是爱情,至少是与爱情有关的。
对于年轻人,爱情永远是最好的话题。鲍十深知这一点。鲍十当年也是这样的嘛!比方那种总想炫耀的感觉,是忍都不忍不住的。
有一次小晨说:“王丹丹也挺喜欢艺术摄影的。”
鲍十说:“是吗?”
小晨的口气马上竟十分的客观似的,说:“她这方面还真有点天赋,有些想法挺不错的。”
照小晨的说法,丹丹是很单纯的女孩子,长得也漂亮(鲍十那次见到她,也有这种感觉),是全班最漂亮的,一入学,就有许多男生盯她。
小晨不敢。小晨属于出身比较低层次那种。他父亲是一名建筑工人,母亲在家做家务。他在家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小晨上大学临走的那天,父亲跟他说了一句话,父亲说,你是咱家最出息的人了,看样子二(小晨的弟弟叫二)是不行了,你要好好念书。小晨记着父亲的话,好好念书。
在同学和老师心目中,小晨是个挺老实的学生,是个实在的人,可以信赖。班里系里有什么事,都喜欢交给他办,他办得也真都挺好,挺完满。到二年级,班里改选班长,大家便选了小晨。
就这时候小晨开始喜欢艺术摄影的。班里有部照像机,理光牌的。像机归班长掌握,有什么活动了,开什么会了,谁过生日了,就咔嚓咔嚓捏几下子。基本由小晨来捏。有一天,小晨在图书馆翻刊物,正好翻到了一本摄影杂志,翻了一本又一本,翻过了,对艺术摄影兴趣了。
小晨是那种一旦想干什么就必须好好干的人。不久,学校搞了一次学生艺术摄影的展览,小晨交了两幅作品,有一幅获了个一等奖,有一幅获了个三等奖。
有一天,王丹丹找到小晨,说:“小晨,我要拜你当师傅。”
王丹丹的样子,是轻轻松松的。王丹丹给人的感觉,总这样轻松。比如那些男生,谁提出跟她散散步,她都去的。谁要是给她买什么礼物,她也都要。
小晨知道王丹丹说的是艺术摄影的事,以为她是开玩笑。看她神情却认真又认真。小晨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小晨有点慌乱。
王丹丹又说:“给你两天时间,考虑考虑,然后把决定告诉我。”
两天过去,小晨仍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小晨只为她的行为感到新奇,认为有意思,很别致。很久很久以后,直到现在,小晨一直这么认为。尽管什么也没说,事实上已经这样了。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艺术摄影之外,王丹丹还是艺术体操队的成员。后来,小晨曾拍过几张王丹丹做体操表演的作品。小晨拍得很认真,遗憾的是都不怎么太成功。
王丹丹对艺术摄影很上心,除了上课,就找小晨来探讨艺术摄影的问题。探讨过程中,王丹丹的聪明和智慧,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暗房工作是艺术摄影的重要环节。有一次,王丹丹要和小晨一起进暗房。小晨未置可否,王丹丹就进来了。暗房当然暗,很暗,人是朦胧朦胧的了。两个人都有点紧强,谁也不说话,喘息声是听得十分十分清晰。有时候手和手碰到一处了,马上都拿开了。从暗房出来,都出了一身的汗,洗了澡似的。
后来王丹丹进暗房的次数就多了。小晨每次都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感觉。小晨咬着牙不止这种感觉往前走。
小晨那时候就是抽烟的,这是他从当建筑工人的父亲那儿继承来的。烟当然没什么好烟。有一次王丹丹对小晨说,说你以后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当时两人刚从暗房出来,是夜里快十点的时候,小晨送王丹丹回宿舍。又一次,王丹丹对小晨说,你以后衣服要勤洗,干干净净的多好。尽管小晨烟还是抽,从那以后,在王丹丹的面前却从来不抽了。有时候送王丹丹回去,看到王丹丹上楼去了,马上就掏出烟来了。
小晨不喜欢鲜艳的衣服。有一次,无意间对王丹丹说了。王丹丹帮他洗衣服,王丹丹搓,小晨在一边清洗,一边随随便便唠嗑儿,唠到了女孩子穿衣服的事,小晨就说了那个见解。过了几天,王丹丹找小晨说,你陪我上一趟邮局啊。小晨问干什么去。王丹丹告诉他,说去邮几件衣服给她姨家的一个姐姐。就邮了。从邮局回来,小晨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时小晨心里一撞一撞的好一阵子。问王丹丹为啥不拿回家去。王丹丹说,这样省事啊,不然还得跟妈妈解释,怪磨叽的。
鲍十每次跟小晨喝酒喝到最后的,都把杯子往一处猛一撞,鲍十都说:“为爱情……干杯!”
小晨跟着就说:“干杯!”
说完都笑,有时候笑出声来了。
鲍十有一个感觉,这次爱情对小晨很重要。毫无疑问,小晨会把工作干得很出色。小晨没准儿真会考上研究生呢!
后来,鲍十也和王丹丹接触了几次。王丹丹来找小晨,有时候小晨不在,就鲍十接待她,给她倒水,陪她唠嗑儿,唠唠她的单位,唠唠小晨,唠唠足球,唠唠新加坡电视剧……想必是小晨跟她说过鲍十。在鲍十面前,她表现得比较自如,也比较亲切。她叫鲍十“作家”,叫得鲍十挺不好意思。
在鲍十看来,王丹丹属于那种讨人喜欢的女青年,常常甜甜地一笑,又一笑,笑得人很滋润。也挺机灵的,说话像随随便便的,感觉很直率的样子,却恰到好处,常常也有很好的见解。大概该是一个有知识的现代女性吧。
有一次,唠起小晨,她说:“我就喜欢小晨这样的男人,扎实,有上进心。”
马上又说:“让作家见笑了。”
又一次,唠起一篇小说(她说她没事的时候喜欢看点小说),她说:“不好不好,太旧,观念太旧。以后是经济的社会了,还写那些事,算是一种古典情感吧!……尤其你们作家,更要跟上时代,适者才能生存,对不对?”
又马上说:“让作家见笑了。”
弄得鲍十脸色红了。
唠得多了,鲍十隐隐感觉到,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将来甚至可能成为一个女强人什么的。不仅仅是机灵,还有另外一股劲儿。总之是不简单。相比之下,和小晨在一起唠嗑儿,感觉倒更好一点,更轻松,更从容些。
有一件事让鲍十很吃惊。
大学三年级暑假,小晨在外边找了个临时的工作,给一个小学生当家庭教师辅导数学和作文,就住在学校里没回呼兰的家。学校食堂停了伙,小晨买了一个酒精炉儿,自己做饭吃。这件事他没告诉王丹丹。
王丹丹家在本市。一天,她领了两个在外地上学的中学同学,来学校转转,在校门口,和小晨碰上了。两人都有点吃惊,也挺欣喜。小晨红着脸,不太好意思,好像撒了慌似的。好在王丹丹并没问什么,只把小晨向两位同学做了介绍,小晨注意到,她介绍时强调了“是我们班长”这几个字,同时,又很富于暗示地瞅了两个同学几眼。两个同学都根爽快,并没说什么,一介绍完,几个人就叽叽嘎嘎笑着,走了。小晨望着她们的背影,听一个好像说:“丹丹怎么回事,你眼神儿不对呀!”
小晨有点兴奋,也有点忐忑,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是很想念王丹丹的。他估计王丹丹一会儿可能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他有点拿不准。他刚给那个小学生讲了一次作文,嘴巴干透了,再加上挤公共汽车,又热又累,回到寝室就往床上一摔,想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迷迷糊糊的,王丹丹进来了,连门也没敲。
王丹丹兴冲冲说:“我让她们先走了。我把她们送上了102。我说我要等10路汽车。等她们一上车,我就回来了!”
小晨已从床上起来,不等王丹丹说完,两个人就抱在一处,身子拧来拧去地越抱越紧,直到喘不上气来。
等坐下来,王丹丹才想起问:“你怎么没回家?你不是说了暑假要回家的嘛!”
小晨这才吭吭哧哧了家庭教师的事。
王丹丹说:“你呀!”
王丹丹又说:“你呀!”
王丹丹本来计划这个暑假去一次大连的,去看看海。就不去了。每隔三天两天,就到学校来了。一来,总给小晨带些吃的。有时候不带,小晨就用酒精炉儿做点饭,两个人吃。
有一天,王丹丹又来了。是带饭来的。来的时候天还响晴响晴的,两个人吃了饭,却发现阴了天。大团大团的黑云朵,往一处聚。虽是下午,却黑得夜一样。只一道道闪电生了灭了,才使天地亮一下又亮一下。满世界响着雷声。楼房一颤又一颤,雨就下来了,唰唰唰的数不清的斜线,射向地面。
王丹丹哭唧唧地说:“咋办哪?我咋回家啊?”
天渐渐晚了,雨却不肯停。
王丹丹哭唧唧地又说:“咋办哪,雨怎么不停啊?”
那一晚,王丹丹是住下来了。
寝室是八个人的寝室,有四张双层床。起初,王丹丹住的是另一张床的上床。天越来越晚。雨哗哗哗不住地下。宿舍楼里大概不是住了几个其他的人,却没有任何声音。
王丹丹在床上说:“小晨,我害怕!”
后来,王丹丹就从床上下来,和小晨躺在一张床上了。她让小晨拥着她。小晨感到王丹丹一直在嗦嗦地抖。
那件事是第二天发生的。第二天天晴了,王丹丹还和小晨躺在床上。
小晨悦:“天晴了。”
王丹丹也说:“天晴了。”
小晨说:“你回家咋跟你爸妈说呀?”
王丹丹说:“我就说我上同学家了。”
小晨说:“我该去给学生上课了。”
王丹丹说:“今天别去了,明天一块儿补上。”
王丹丹格格格笑了,说:“小晨,我爱你。”
王丹丹又说:“我爱你。真的!”
小晨侧过脸去,怔住眼睛盯着王丹丹看,直看得王丹丹脸色越来越红。
后来,在王丹丹开始哭的时候,小晨才后悔了。小晨也不安慰她,只使劲抽自己的脸,啪啪啪抽得挺痛苦。王丹丹是后来才制止小晨的。王丹丹一面哭,一面抱住小晨的胳膊,一面热哄哄地亲小晨的脸。
以后,当王丹丹再来,却再没有哭过。
四年级开学以后,有一天,王丹丹找到小晨,竟微笑告诉他说,她怀孕了。
小晨不知怎么办好。
王丹丹很冷静地说:“去做流产吧!”
小晨说行行。
手术是在呼兰县做的。这时已经深秋,坐在小公共汽车里,两个人全然无心观赏田野的斑斓,只互相捏紧了手。
在医院走廊上,王丹丹望了小晨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就走进手术室里去了。小晨感到她望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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